低啞的開門聲加上熟悉的腳步，差不多要成每天早上喚醒黎明的序曲。凌晨，獨自站在門口的若瑛垂下頭，聽修凡像之前一樣打招呼。

“宋姑娘。”他努力壓低著聲音，不想吵醒別人也不想打擾了她，“又睡不好嗎？”

“嗯。”她點頭，同樣的對話，都快成習慣了。

修凡站到她身邊，陪她望著后院的烏漆漆的花草。這次的客棧比之前的大，他們的房間都在西院，出了門有個小小的花園，不過冬天的園子沒什么景致，大清早的太陽還沒升起也賞不了什么景，只有滿天寂寥的星子充當風景。若瑛比之前起的更早，以前陽光至少探出頭來，能看清彼此臉上的表情，現在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了。

“以前來過金洲？”遲疑地問，怕她反感，修凡連忙補了一句，“我就隨便問問。”

“來過。”她照實說，不覺得這有什么可隱瞞的。

沒想到她會回答，修凡意外地看向她，黑暗中只看到她稀薄的輪廓。“你認識來公子？”他脫口而出，忐忑地卻不后悔問了這事，握著拳，他鼓足了勇氣問道，“就是白天吃飯的時候，旁邊有桌人提起的……”

“認識。”不等他說完，她就答了。這也沒什么可隱瞞的。

“你……要去見他嗎？”他唐突地問，飛劍門人棄情絕愛，但是若連故人之面都不能一見，實在太可憐了。如果若瑛想去，他會盡力幫她，他想為她做些事情。

“不。”已經沒有見面的必要了，連她自己都當自己死了，死了的人何必對活著的人念念不忘。

是因為飛劍門的緣故嗎，修凡想，那個人對她很重要不然她不會變了臉色，盡管旁人沒有發現，他是知道的。這么重要的人，不去見面真的好嗎。太陽探出頭來，他看到她臉上的傷疤，心下微動。

“對不起？”

若瑛不解地看向他，“為何？”

“因為有妖魔的存在，你要受那么多苦。”他自責地說，如果這世上沒有妖，她就能活得更自在。

淡淡地看了他一會兒，若瑛收回目光，抬頭望著漸漸發白的天際，“你不必道歉。”

“我也一半算是……”

“那人的錯呢？”若瑛忽然問，又覺得太過了，垂下目光呆呆看著地面，“都不重要了。”

他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羞赧地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一句。靜靜地站在她旁邊，跟她一起等著天亮，哪怕只能做過一時的陪伴，他也希望盡一點心力。

“噫”的一聲，若瑛房間的門開了，修姍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看到兩人站在門口，她不由一愣，眉間不覺皺了起來。

“你們這么早起來聊天呀？”她扁著嘴問，“你們不會每天都這么早起來聊天吧？”

兩人沒有否認，雖然沒有聊什么天，但是每天起的早呆在一塊兒也是事實。

“哼。”修姍忽地發起脾氣來，不高興地推了修凡一把，氣沖沖地走了。

無辜地看向若瑛，修凡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若瑛就更不清楚了，無視他求助的目光，她顧自站著，不打算幫他想修姍生氣的原因。修凡無措地望著修姍離開的方向，也不敢追出去，臉緊張地崩著散發著怨氣。

“這是怎么了？”修浩出門一看他這個表情，意外地停下腳步。幸好是知道他的，不然真要被他嚇一跳。能讓他露出這樣表情的，也只有一個原因了，修浩暗嘆一口氣，“怎么了，修姍說什么了？”

“她生氣跑出去了。”修凡指著院門，緊緊皺著眉，“我一定做錯什么了。”

“沒有的事，是她脾氣來了。”修浩安慰道，看兩人站在一起，大約猜到些什么。拍拍修凡的肩，他說，“我們一起去找找吧，都要吃早飯了，肯定跑不遠的。”

“嗯。”修凡點頭，不好意思地看了若瑛一眼，便和修浩離開了。

果然是喜歡她呀，若瑛暗想，又站了一會兒才進屋叫小石頭起床。她好像有些知道修姍生氣的原因了。這些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與她是無緣的。

修凡和修浩兩人追了出去，客棧并不大，轉了一圈沒看到修姍的人影，便猜她往街上去了。

“我們去街上找。”修凡擔心地說，想要追出去。

“不用。”修浩拉住他，“修姍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事情輕重，等我們要出發時就會回來。”

“可是……”要是碰到壞人怎么辦，修凡擔心地想，心下又不得不承認一般的壞人奈何不了修姍。

“別擔心了。”無奈地拉回他，修浩似無意般問起，“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事嗎？”

“什么？”他現在一點心思也沒有，不知道修浩指的是什么事。

“我喜歡修姍，你也喜歡修姍。不管修姍怎么想，我是沒那么簡單就放手的。你也得下定決心才是。”

修凡頓時紅了臉，連連搖頭，“我不行。我沒有師兄那么好。”

“我可沒有那么好呀。”修浩感慨道，重重一拍他的后背，朝不解的修凡笑了笑，“去吃飯吧。”

“嗯。”修凡點點頭，不太懂修浩動作的意思。在他看來，師兄真的太謙虛了，很少有比師兄更好的人了，只有師兄跟修姍在一起才是最配的，他們一定會幸福的，只要能那樣就好了，他并不想讓修姍知道他的心思，也沒想過能跟她在一起，他只要默默站在一邊看他們幸福就足夠了。

等兩人走開了，修姍從一間空屋子里走了出來，臉上燙的發紅。她可不是故意想偷聽的，只是想躲起來讓他們著急一下，誰知道……呵呵，她傻笑出聲，捧著發燙的臉快步逃回屋間。原來他們都喜歡她呀，她開心地想。若瑛正坐在床邊，等小石頭穿好衣服好出去。修姍看到她，遲疑了一會兒，還到挨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喂。”她拉著若瑛的衣擺，嘿嘿傻笑了一會兒才松開，“沒事了。”停了一會兒，她忍不住說，“我好像被很多人喜歡著。”

若瑛淡然看著她，如果修姍不是話那么多的話，被人喜歡應該是很普通的事。她很漂亮，若瑛由衷地想，即使是她，也是懂得美丑的。

“不要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我，我是說真的，不是在發花癡。”

誰也沒有這樣說呀，若瑛想，“哦。”

“你真是的。”修姍氣惱瞪著她，若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可以聊聊，她才不跟她說呢。嘆了一口氣，她又傻笑起來，“等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能明白了。”

“哦。”她應道。的確，如果能喜歡上一個人，大概就會像修姍這樣變得傻乎乎的，也許她還能流下久違的眼淚，可是身為飛劍門人，她沒有這樣的機會。她感受不到愛意，就像嘗不出甜味一樣。

“娘。”小石頭抓著若瑛的手臂，困惑地看著修姍，總覺得她怪怪的。平常他就覺得修姍有時候會怪怪的，沒有大人的樣子，現在更是，簡直就像比他還小的孩子得了什么好東西正在開心著。

“小石頭，你要乖乖地，多向我學學，以后才會有人喜歡。”修姍拍著胸口，說完臉又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把小石頭摟在懷里，嘿嘿傻笑了一會兒又抱起他玩舉高高。“嘿嘿，好高……”

開心地喊著，修姍鬧開了。被她不時舉向空中的小石頭害怕地看向若瑛，都快要哭出來了，今天的修姍真的好可怕呀。

“修姍，吃飯了。”門口修浩喊道。

“呀。”修姍一聲驚呼，差點把小石頭摔到地上。連忙抓著落下的小石頭，她把小石頭放到地上，心撲撲亂跳，都不敢朝門口看一眼。

小石頭也嚇得心頭亂跳，鉆進若瑛懷里都要哭了。若瑛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快步帶著他離開了房間。暫時不要呆在修姍附近會比較好，她想。

“若瑛，等等我。”修姍連忙喊道，追著若瑛離開了。她可不敢跟他們呆在一塊兒，多讓人害羞呀。

修浩看著她面紅耳赤的樣子，心下暗笑。果然，那個時候她就在附近，他想。話已經說開了，不可能告白的人也說出了心里話，修姍要怎么選就是她的事了，他也許機會不大，也許能跟她心意相通，就看各人的心意了。

“修姍。”看到她跟著若瑛出來，修凡上前想問她為什么生氣。

修姍看也不看他，微皺著眉頭，嗔怪道，“不要過來了。”

止住腳步，修凡失落地低著頭。他好像被她討厭了，到底他做錯了什么，還是……她知道了呢，他是半妖的事。他握著手心，跟修姍拉開了距離。既然她討厭，他就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惹她生氣。骯臟的血液會被疏遠也是正常的，他沒有奢望過什么，只要能看到她幸福就夠了。微微抬起頭，他看到若瑛回頭看了他一眼。

至少他現在有一個朋友了，他看著若瑛想，眼中的陰郁散開些許。

每個人都開始變的古怪了，若瑛想，還是不要去管也不要去明白，那真的是她不能沾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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