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藤妖虎視眈眈,打鐵鋪也不太平。妖奴不時攻進來,他們得時刻準備應付。如果不能用法力超渡,他們不會將妖奴殺死,那只會讓村民的靈魂墮入魔道。不能拯救活著的村民,至少死了讓他們的靈魂作為人回歸冥土。
若瑛不管他們的顧慮,既然藤妖不在了,砍柴的事就交給她們。絕殺的鑄造到關鍵的時刻,前面日子的猛火加熱只為熔化,至于熔到什么程度就看這幾天的調整。她整天都呆在鑄劍室看火,哪怕吃飯也是在鑄劍室。被她的沉默感染,他們不敢打擾連聲音也不敢出,不管外面的妖奴如何阻攔,都一定替她把柴拿來回。
狹小的隔間一下子多了十個孩子,變得十分吵鬧。小石頭和其中幾個孩子認得,他們夸他的娘厲害,他一得意就忘記看管。這些孩子鬧就罷了,還能教訓幾句,可是修浩救回來的小嬰兒動不動就哭,除了修浩誰的話也不聽,為了清靜,修浩沒辦法,只能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同時也照看一大群孩子。砍柴的事自然只能交給修姍和修凡。
很快,冬天最冷的日子——冬至到了。外面剩下的妖奴只剩下數十個,大都沒有完全妖化。他們留著半人半妖的形態,明明已經失去的人理智了,卻常像人一樣露出飽含痛苦的表情,誘人生憐。修凡和修姍不會上當,修凡卻時常心軟,下了不手完全除去他們。修姍跟他搭檔,靠他的法力才能讓妖奴超生,要是他不盡力她也不能把妖完全消滅。
“修凡師兄,你再心軟也沒用,現在絕殺練成了,他們還不是一樣要死。”修姍嘆道,不懂修凡怎么會心軟,對這些失去本性的妖奴來說,死了重生才是更好的選擇。
不敢跟她對看,修凡也知按門規,他的做法是錯的。可是他就是狠不下心來,他們以前也是人,就算現在不是了,也有自己的意識在,怎么能草率地就了結了他們的性命呢。
三人焦急地站在鑄劍室外,都想看看新練成的血劍有什么奇特之處。快到正午,鑄劍室的門忽然開了,修姍期待抓著從里面出來的若瑛。
“怎么樣?練好了嗎?”她興奮地問,看若瑛沒有帶著劍出來,在她身后找以為她把劍藏到別處了。
“幫忙。”若瑛說道,轉身下了樓梯。
連忙跟在她身邊,三人不知道她所說的幫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打破。”若瑛站在劍爐前手指著前面的墻壁。
“要是打破了墻,外面的妖奴進來怎么辦?”修姍問,又想看絕殺對妖有什么招術,迅速站到墻壁前想靠武力破壞墻壁。
“還是三人一起吧。”修浩看墻的厚度,想到妖奴一直沒到攻入鑄劍室,覺得這墻壁定有過人之處,還是三個人一起出手破壞他會比較順便。
“好吧。”對修浩的判斷,修姍一向深信不疑,她站到修浩,等修凡也站好了,就說,“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
兩人點頭,等著她出聲。
修姍深吸一口氣,喊道,“一,二,三!”
聲音一落,三人一起出招破壞前面的墻壁,在墻上轟出一個大洞。站在劍爐前的若瑛早就戴著手套準備,等修姍喊到“三”的時候,她立刻伸手從劍爐中撥出絕殺,從大洞中扔了出去。
還沾著火星的絕殺畫著圓圈從他們眼前飛去,緊跟著,若瑛也追出去。他們跟在她后面,看著絕殺在外面空中轉著圈,把劍身上的火星甩落。剝落火光的劍身變得烏黑,毫無光芒的劍從空中落下,直插地面。
“這就是絕殺嗎?”修姍好奇地打量,比普通劍稍寬稍厚的黑色劍身,一點也不起眼,看不出是否鋒利,反而覺得過于笨重了。“有什么特別的嗎?”她只覺得些劍笨重一點看不出優點來。
若瑛從地上撥出劍,冷眼盯著受了驚總算反應過來正圍上來的妖奴。用力揮劍,脫手而出的劍穿過前面妖奴的身體,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它一直穿透幾個妖奴的身體才旋轉回到若瑛的手上。
“好厲害。”修姍上前說,好奇地打量劍身,沒有彎曲也不像藏影刀有轉彎的特別構造,它怎么會自己回來。
若瑛掂了掂劍,把它遞到修姍面前,“試試。”
“真的肯讓我試?”修姍欣喜若狂,她早就想借絕殺用用,連說服若瑛的理由都想了好幾個,想不到若瑛這么大方給她用,還由她來試劍,果然,若瑛跟她的關系還是不錯的。連忙接過劍,她揮了一下過于沉重的劍,沒有劍氣,好像只是在揮動木棒一樣。是她的使用方法有什么不對嗎,她念動咒語,想要使用飛劍術試試。
“修姍。”修凡出聲阻止。
修姍一愣,很快回過神,“幸好修凡師兄提醒了一下,我差點忘記了,血劍是不能使用太多次飛劍術的,還好沒有白白浪費一次。”對她來說,眼前數十名妖奴還不需要用到血劍。
修凡抿了抿唇,遲疑地半晌,看向若瑛,“真的不能放過村民嗎?”
若瑛沉默以對。
“修凡師兄,你怎么還在說這個。”試著揮動絕殺的修姍停下手,無奈看了修凡一眼,“你也太心軟了,他們已經完全化為妖奴了。”
“沒有完全,他們……還有人的樣子。”修凡底氣不足地說,心知村民已經是妖奴,沒有辦法挽救。
“修凡,你真覺得他們還是人嗎?”修浩沉聲問,這些人披著綠色皮膚一點點改變形體哪里還像人。
修凡垂著頭,小聲說,“可是……還活著呀。”
“不是活著就值得同情。他們化為妖奴是我們無法阻止的事,至少讓他們早些超生,這不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事嗎,修凡師兄,你不記得了嗎?”修姍著急問,她不懂修凡到底是在想什么,就算他仁慈也不應該把這份仁慈浪量在不能拯救的妖奴身上。
“我知道。”他說,不敢抬頭跟他們對看。也許他是錯的,可是他就是狠不下心來。
修姍抿了一下唇,詢問地看向若瑛,“要怎么試劍?”
“都試。”若瑛說,看過絕殺使用時的各種形態,她才能在下次鑄劍時改進。
“飛劍術也可以。”她遲疑地問。
“可以。”
得到若瑛的肯定,修姍松了一口氣。她就要用飛劍術把所有妖奴都消滅了給修凡看看,讓他以后不要再心軟了。念動咒語,她發動飛劍術。在守護飛靈門時她用了化雨,在與藤妖對峙時她用過化雷,飛劍術另外還是化煙和化電兩招,最難學的就是化電,靠地面為引將上面的妖邪鏟除,一次要消耗很大的心力,修姍還一次也沒有成功過,可是這次,她非成功給修凡看。
聽她的咒文,知道她要用化電,修凡不由擔心,用陌生的劍用化電實在太危險了,心急之下,在修姍咒文完成前,他抓住她手中的劍,“等等……”
“修凡師兄,你攔也沒用。”修姍固執地說,念了一半的咒語都白費了。
若瑛冷眼看著,看到被修凡抓著的絕殺多了一抹血跡,連忙上前奪回劍,“放手。”
修姍萬分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修凡都放了手。看到上面的血變,修凡自覺慚愧,小聲說,“對不起。”
不理會他的話,若瑛仔細盯著劍,半晌,慢慢抹去劍上的血跡,把劍遞到修凡面前,“試劍。”
“可是……”修凡搖搖手,為難地看向修姍。
不舍得讓修凡先試劍,可是讓他試了治治他怕性子也好,修姍強忍著不舍擺起臉,假裝沒看到修凡的求助。修浩也學著她的樣子,無視修凡的目光。
他們好像都生氣了,修凡暗想,無奈接過劍。他一點也不想殺生,不管是人也好,還是妖也好。同情妖是不對的,可是他就是沒辦法放下他們不管。那些曾經活生生在他面前經過的村民,不過是化為妖奴,換了別的姿態,為什么他就得把他們鏟除了。又不是他們的錯,是他幫不了他們呀。
“動手吧。”修浩說道,他也覺得修凡的性子得要改改,面對失去人性的妖奴,殺掉他們替他們超生才是對他們最好的。
修浩遲疑了半刻,在他們的目光逼視下,無奈念動咒語。他擅長法術,飛劍術也會一點,其中為無法戰勝的妖魔所創的化煙是為了困住妖魔所用,他會的也只有這招,這也是修姍最不會的。一聽他念的咒語,他們就知道他要用化煙,那是無法置妖魔于死地的招術。
“化煙!”他冷喝道,豎立在他面前的絕殺在他面前化為煙霧只剩下劍把,他揮動劍把,延綿的劍煙飛散開,將所有妖奴困在其中,連山林也籠罩在一片霧氣中,不時傳來回聲。是了,靠這招還能把逃回山里的妖奴抓回來,免得他們再為禍人間,他想,拼盡力氣讓煙霧散得再開些。
一般的化煙能困住十米左右的妖魔,現在連周圍的山林都沾上霧氣,可見修凡用了多大的法力。
“修凡師兄,小心。”連一向愛亂來的修姍也緊張地提醒他。
修凡皺著眉,感激修姍的關心,可是他真的很想將所有的妖奴困起來,不要留血,哪怕奪去他們自由也希望他們能活下去。藏在周圍山林中的妖魔被煙氣纏繞著拖到打鐵鋪前,很快原來的數十名妖奴又多了一半。白色的煙色侵入妖奴的身體,不知是為了奪走他們的行動能力還是徹底粉碎他們的妖氣,他們痛苦號叫,動搖修凡的決心。難道用化煙也不能保全他們的性命嗎,他只是希望他們可以活著,能活著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不再有妖奴被拖來,周圍的煙霧也漸漸淡了,絕殺恢復了原來的形態,冰冷的烏黑的沒有一點光澤。修凡收起劍勢,望著煙霧煙霧散盡后地上躺著的妖奴,怕他們因為他的失手死了。可是他所看到的是他們人的模樣,他們還活著,以人的樣子。
“我……”他激動地想說什么,眼前一黑,他吐出一口鮮血就不知人事。
站在他旁邊的若瑛快步扶著他,隨便拿回他手上的劍,等修姍著急上前時再把修凡推到她身上。她不關心誰的生死,重要的是劍。
修姍連忙扶住修凡,心下氣惱,“你就知道關心你的劍,又沒有壞,急什么急!”
仔細盯著絕殺,若瑛收起劍,面色沉了下來,“失敗了。”她說,她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