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先住的客棧,小二看到他們才走沒多久又回來了,正奇怪著,一看到有人受傷,不敢多問,連忙替他們安排了房間,還幫他們叫了大夫來。普通的外傷,大夫會治,修凡的內(nèi)傷一般大夫卻沒辦法。修浩等人外出時,身上都帶著護氣的藥,暫且讓修凡服下了。上次修凡受傷,就是靠這個醒過來的。他們商量過,等修姍手上的傷好了就出發(fā)。路上只有修浩一個人可以應戰(zhàn)怕不穩(wěn)當,修凡不知什么時候會醒,多一個修姍總是好的。
修姍手上被妖氣所傷,后來經(jīng)若瑛的血擦過,妖氣才停止腐蝕。先前被灼傷的地方,不能用血抹了就好,得養(yǎng)上幾日。涂了藥,她盯著紅腫的手掌,氣惱讓慶長跑了。
“早知道就多刺他幾劍出氣。”
“以后會有機會。”修浩說,他已經(jīng)從若瑛那兒知道慶長是魔宮之王的兒子,魔宮就在弱水,兩處隔的很近,總有碰到的時候。
“哼。”她仍不服氣,看修凡一直不醒,心里的火氣更旺。下次再碰到那個臭妖怪,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怕她生出事來,修浩提議道,“修姍,要不要陪我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雇輛馬車。快過年了,街上熱鬧的很。”
遲疑地看向修凡,她想留下照顧他,可是就算她在也幫不上什么忙,而且街上說不定有動一下筋骨的地方。“好吧。”她點頭答應。
“不準多買東西,我們快去快回。”
“我不會多買了。”她拉下臉氣惱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樣。
修浩可不信她的話,到了街上,修姍肯定管不住自己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吃。這樣也好,免得她一直憋著氣,他真擔心她回去后會大鬧弱水。離開前,他們跟若瑛打了招呼。城里比野外要安全,人的氣味對妖魔來說有著很大的吸引力,就像食物一樣,如果城里有妖魔在很快就出現(xiàn)端倪。如果是像慶長這樣道行深的,不會很快現(xiàn)形。提防著妖魔再犯,修浩早在客棧內(nèi)外設(shè)下結(jié)界,有妖來了,他自會知道。
等他們離開了,若瑛從柜子里出來活動手腳,身上的傷動一動就痛,不能舒展身體的柜子,有點不能久呆。小石頭一直守在柜子旁邊,一半時間都在打瞌睡。若瑛看他睡著,沒有叫他,稍微走動了一會兒,再找了椅子坐。修凡還在睡著,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人發(fā)起呆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聽有人在叫她,她猛地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躺在床上的人。
“宋姑娘……”他虛弱地叫著,醒來時就見她坐在不遠處,似乎在照顧他。是不是又麻煩到她了,他不安地想。
若瑛遲疑了一下,走到床前,伸手蓋住他睜開的眼。
“宋姑娘?”修凡不解地問。
移開手,她定定看了他許久,淡淡地說,“眼睛,金色的。”
“別看!”他連忙要遮,動作一急,胸口又涌起血氣。
按住他的手,她看著慌得流出冷汗的他,小聲說,“他們不在。”
“嗯。”修凡平靜了一些,慢慢放下手,露出金色的眼眸。盛著不安的眸光流轉(zhuǎn)著,他顫著唇,“眼睛,本來是金色的,后來不是了。應該不是了才對……尾巴!尾巴是不是長出來了?”
他急忙摸身后,反復地又放不下心確定。若瑛看他著急的樣子,伸手探進被子,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冰冷,跟她一樣。她在他身后摸了摸,還掀了被子替他看了,才肯定地跟他說,“沒有。”
“嗯。”他相信她的回答。尾巴沒有長出來,為什么眼睛會變回去。他明明已經(jīng)變成普通人了。
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若瑛沉著臉色,問道,“以前變過?”
修凡點頭,慶幸現(xiàn)在呆在旁邊的是她,因為她沒有驚慌他才能跟著冷靜。
“我的眼睛以前就是金色的,身后還有一條尾巴。我是在山洞里長大的,到了晚上我娘會送吃的給我。有時候餓,我也吃別的,螞蟻什么的……現(xiàn)在沒有再吃了。娘發(fā)現(xiàn)了,很生氣。娘說我不是妖,要我像人一樣活著,不能再做奇怪的事。她把我的尾巴切掉了,然后我的眼睛也變回來了。之后,娘就帶我離開了村子。我們四處流浪,直到娘病倒了。臨終前娘把我托付給了師父。娘一直很擔心我會變回來,也以為不會變的,怎么辦,我以后要怎么辦?”
他很久沒有說這么多話了,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事,無從說起,也不知要怎么說。娘其實非常在意他是妖的事,一再地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他是妖的事,四處流浪時總是查看他眼睛的顏色,就算這樣,娘也沒有扔下他不管。他也不要自己是妖,就是因為妖的血緣,才讓他不得不呆在暗無天日的山洞里,跟娘分開兩地。尾巴被切掉時,他好痛,卻一點也不難過,他也不想當妖,他想當人,跟娘一直在一起。娘過世時很安祥,像忽然輕松了一樣,把他托付給師父娘很放心,而且直到她離時他都是人的樣子。他是人,不是妖。
“裝睡。”她說,這是她能想到唯一隱瞞的辦法。
愣了愣,修凡忽地放心了,“對,只要我不睜開眼睛,他們就不會發(fā)現(xiàn)。回去后,師父一定有辦法的。我能變回來的,是不是。”
若瑛沒有回答,這種事她怎么知道。“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嗎?”
“好像氣力回來了,法力沒有消耗過度的感覺,就是很亂。”他皺著眉說,懼怕體內(nèi)忽然生出的力量,這股亂竄的法力會不會將他變回妖物。
“我沒有保護好你,又變成這種樣子,真沒用。”如果娘知道了,也一定會生他的氣,他說。
總是把娘掛在嘴邊,怎么像小石頭一樣,若瑛想,“閉上眼。”她催道,免得忽然有人進來發(fā)現(xiàn)他的變化。
“哦。”他連忙緊緊閉上眼,小心問,“很可怕嗎?”他見過很多半妖,都很丑,悲哀又可憐。他和他們是一樣的,只是比他們幸運一點,找到變回人的方法。
樣子很重要嗎,能改變整個人嗎,她想,淡淡地說,“別多想。”
“對不起。”怕若她生氣,他連忙道歉,她一定也討厭他現(xiàn)在的樣子了。
“你沒有錯,已經(jīng)很努力了。即使為妖,我也要謝你多次相救。”
“可是……”他沒能護她周全,他害她受傷了,這樣哪配得上她的謝。
“足夠了。”她說。他要說什么,她已經(jīng)知道了。總是這樣背負著過高的期待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敢向前,他這樣不累嗎。是笨蛋吧,她想,伸手安放在他眼上,他過度緊張的樣子,哪里像睡著了。
“好好休息。”
他抿了一下唇,過了良久,睜開眼拉下她的手,臉上皺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
“嗯……”打量了他一眼,她又沒做什么,再說已經(jīng)沒有道謝的必要了,“變回來了。”
“什么?”他問,馬上反應過來,狂喜地抓緊她的手,“是眼睛嗎,是眼睛變回來了嗎?”
不然還有哪里,她心下想,看到他笑的更難看了,嘴角也跟著輕顫著。
“我們回來了。”推開門,修姍抱著一大些東西走了進屋,一看到修凡醒了,不由大喜,再看他抓著若瑛的手一臉激動的模樣,頓時又沉下臉。
“修凡,醒了。”修浩說道,不由松了一口氣,醒了就好,他真怕有什么萬一。
“嗯。”修凡應道,顧不上多說什么。能跟他們這樣打招呼真是太好了,他的眼睛能變回來真是太好了,多虧了若瑛在。他使勁抓著若瑛的手,一點也沒有發(fā)覺有什么不對。
“哼,你們幾時變這么好了?”修姍酸溜溜地說,把東西放桌上一放,別過臉生起悶氣。
修凡知道她生氣了,又不知她在氣什么,無措地握緊手,還是沒有想到松開若瑛。
若瑛只是淡然盯著他,想讓他自己發(fā)覺。其實這樣的碰觸應該無所謂了吧,她想,剛才還幫他找尾巴了,那時他的手指真冷,現(xiàn)在他的手好熱,連她的手也暖和起來。
“修凡,你躺下好好休息。宋姑娘也是。修姍,你照顧著。剛才馬車沒有雇成,我再出去找找,明天我們就出城。”修浩吩咐道,以為還要多留幾天,雇馬車的事他也沒有著急,現(xiàn)在得要趕緊了。
“我也去。”修姍嚷道,使性子不想跟他們呆在一起。既然他那么在意若瑛,就讓他們呆在一起好了,她才不花這個力氣照看他們了呢。
“修姍。”修浩勸道,沒有多說什么,她已經(jīng)出了屋子。他無奈地嘆氣,只得跟了出去。
修凡望著兩人離開,失落地沉下臉,喃喃地問,“沒變回去吧?”
“沒有。”若瑛說。
“這樣呀。”他嘆了一聲,閉著眼不再出聲。不管他沒有變回妖,仍會若修姍生氣,只有修浩才能安慰她,跟修浩在一起一定比跟他在一起要開心。
若瑛守著他站了一會兒,抽出手回到自己的柜子。變涼的指尖怪怪的,像是少了什么,她懶的細究,默默握起了拳。用來打鐵的手,要變得正常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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