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活著嗎,可愛的小蒲兒……若瑛念著她的安危,在記憶中已經不在的人,是不是真的未死呢。她呆在宋宅是在等著若瑛回來嗎,為什么見了若瑛,她卻并不高興。若瑛并不奇怪小蒲兒會怨她,當初的確是她不對,現在她煩惱的是要怎么樣能再見到小蒲兒。潛意識里,她覺得小蒲兒過的并不好,若瑛很想幫她,只是找不到辦法。
兩人夜探宋宅后,若瑛心緒不寧,別人也許看不出來,跟她一起去過宋宅的修凡最是清楚。他猜若瑛跟占了宋家的妖邪也許認識,卻不好去問她。之后一連幾天都是陰雨,晚上沒有月亮,他們不能再去宋宅,修凡看得出若瑛有點著急,不由恨自己不能幫上她的忙。
因為下雨,他們不能出門,整天都呆在家里。澤昊倒是捧了一堆東西來給若瑛解悶,一點也不為若瑛冷冰冰的態度氣餒。若瑛不捧場還有小石頭呢,兩人鬧了起來,就算若瑛不自己玩,在邊上看了也總比悶坐著好。他知道若瑛已經不是去年那樣好哄的孩子了,卻仍想著把以前沒有相伴的日子補回來。如果她那時沒有出事,這些東西,她一定是會開心地跟他一起玩的。多想無益,失去了的豈是那么容易補的回來,他心下暗嘆,注意到角落愁眉不展的修凡。怕打擾到他們,修凡總是呆在一邊,隱藏自己的存在,澤昊對他這份心思頗為感激。
“修凡兄,是在擔心你的師兄師妹嗎?”他關切地問,能讓修凡擔心的事大概是這些。提到修凡的師兄修浩,澤昊不禁看向若瑛,想注意她有什么反應。
果然,若瑛看向修凡。他是在為她的事煩惱吧,她竟然落到讓人費神的地步,若瑛收回目光,重新理清思緒。事情的答案只有小蒲兒知道,她等到月明之夜就能和小蒲兒再會,到時候就都清楚了。只希望小蒲兒不會避開她。
“不是。”修凡答道,感覺到若瑛掠過的目光,看過去時卻見她低著頭心情已經好些了。他松了一口氣,好聲道,“師兄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聽說他們的任務內容,并不是很難,如果不是門中人手不夠,不會派他們去。修姍去調查某個村子人口失蹤的事,修浩是去大漠消滅攔路的妖魔。
“說的也是。”澤昊笑笑,已經捕捉到若瑛閃過的目光。如果若瑛喜歡像修浩那樣溫潤的男子,他就變成那樣,讓若瑛回心轉意。對女子他很有自信,投其所好總沒有錯。
千里之外,修浩沒來由覺得背上一寒。他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妖氣,才繼續朝前走。到達目的地已經有段日子了,他查看地形,又詢問了附近的牧民,判斷妖魔已經南下,不知潛伏到哪里。此妖不除,會遺禍人間,地上妖魔離開的痕跡明顯,他傳信給門中說明情況,準備根據痕跡向南出發把妖魔消滅。路中可能不經過京城,也不能繞路和修姍見上一面,他心下覺得遺憾,又想來將來有的是日子,用不著介懷。往南走,如果順利還能去里山村,他想看看村民現在的生活,也想知道那個小女嬰現在怎么樣了。
過了三五日,在修浩南下的時候,京城總算放晴了。正是一月中月亮最亮眼的時候,若瑛一早就準備著夜探宋宅的事,沉芳是覺得若瑛心中有事,卻不能從她漠然的表情中猜出什么來,澤昊也是。也好在她沒有什么表情,不然哪藏得住心事,修凡在邊上暗暗著急,生怕她的心思被旁人看出來不準她去。到了晚上,兩人總算都安心了。等府上的人睡下了,若瑛和修凡會和,再探宋宅。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兩人直接去了若瑛的院子。里面還沒有什么異象,被月光照亮的景色像是陷入沉睡,兩人無心觀看,留意四周的變化。
“沒有妖氣。”修凡沉聲道,上次來他就注意到了,虛無的光出現時和女子悲鳴響起時,都沒有溢出妖氣。如果這里有妖出現,那天他們第一次到小院時,他和修浩修姍不可能都沒有發現妖的氣息。藏身在此作怪的真的是妖嗎,如果不是妖,難道是妖的鬼魂不成,他困惑地想。
強光一閃,毫無準備的兩人一時睜不開眼,若瑛感受到有人在她身邊打轉,她遮著眼四下探看,只看到一縷清煙繞在她周身。
“是小蒲兒嗎?”她低聲問。
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兩人還不能適應視線。在薄薄的月光下,一名女子立在半空,半透明的由清煙化成的身子,俯視著若瑛。
“小若兒?”她喃喃低語道。
“是。”若瑛用力點頭,只有小蒲兒會這樣叫她,家人都叫她“若兒”,澤昊叫她“小瑛子”,“小若兒”這個稱呼,她只能小蒲兒那里聽過。是若瑛先給她起了這個名字,她便用差不多形式的稱呼若瑛。
小蒲兒愣愣看了若瑛一會兒,忽地沖下來,停到若瑛面前,兇神惡煞地怒視著她,“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果然記恨著那件事,若瑛想,面色凝重了起來,“對不起。”
除了瞪紅了眼,小蒲兒沒有其余表示,一句道歉撫不平她心中的怨恨。
“你能活著太好了。”若瑛說,想著小蒲兒長大了能出來見她,定然是還活著。一開始,她還認不出小蒲兒來,那么小小的妖怪一下子成了年輕女子,若瑛反應不過來。
“我沒有活。”她冷聲道,是若瑛獨自活在世上。當時,若瑛如果開口替她求情,她也許就不會死。好不容易得到“念”擁有思想可以幻化成形,她的道行卻一朝盡失。幸好這假山之上還有她的念力在。她回到宋宅,日夜修煉,也不過得以在月明夜陰氣旺盛時現身,所擁有的形體也不過是半透明的無法凝成實體。除了嚇嚇人,她什么也做不了,也無法離開宋宅太遠。都是若瑛的錯,她救了她,若瑛卻沒有開口幫她。
隱起身形,她不愿多看若瑛。在月光中消散的形態,若瑛挽回不了。小蒲兒終歸沒有活下來,因為她的過錯。她沉著眉,深恨自己過去的軟弱,如果是現在的她,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修凡看她一時沒有離開的意思,用劍在地上畫符。
“別傷她。”若瑛說,如果因為她的關系,再讓小蒲兒傷一次,她真不知要怎么補償。
“不是。”修凡安慰道,等符畫完后,喊了一聲“現。”
院子里一點動靜也沒有,什么都沒有改變。
果然,他想,“她也不是鬼。”他用召喚鬼魂的咒,并沒有把小蒲兒喚來。
“因為她是妖?”若瑛問,也許他的咒語對妖的鬼魂沒有用。
修凡搖頭,他已經用了對妖的鬼魂所用的咒語。飛靈門對付不了鬼魂,只會一些法術讓他們不敢靠近,或者召喚隱藏的鬼魂出來詢問。有時某些地方被妖襲擊后,他們找不到活人問話,就會找鬼魂。有時也有妖的鬼魂,那比人的鬼魂更好控制,更能問出話來。死后萬事皆空,人和妖都一樣,不管活著的時候什么樣,死了就會受陰靈控制。陰靈是由閻姓家族組成,統稱陰司,血液越純正對鬼魂的控制越好。人或者妖一旦往生,他們的鬼魂就會被大地之氣拉下地面,為陰靈所控制,或成為食物,或成為奴隸。
已經被殺的小蒲兒,既沒有成為鬼魂,也不像是活著,這是為了什么,若瑛不解,也不希望她再繼續痛苦下去。“要怎么幫她?”她問修凡,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
修凡遲疑地看著她,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他很難判斷要怎么做。
很快,若瑛明白他的意思,頓了一下,她簡潔地說,“她被那人的劍所傷。她救了我。我沒能救她。”
若瑛說的那人,修凡很快就想到是鐵沉。推測事情的全部,大概是小蒲兒在救了若瑛后被鐵沉發現,被鐵沉所傷,鐵沉的劍帶有神子血,照理說小蒲兒應該不在人世了,可是小蒲兒或活著,非妖非鬼地活著。修凡沒有碰過類似的事,一時也難以判定。
“先回去。”他說,今天只能查到這里,再呆下去也沒有用。他想再多調查幾次,如果還是得不出答案,就傳信回門中,跟師父師叔們商議。他們一定比他懂的多,他想。
若瑛沒有拒絕,再不回去可能會被府上的人發現,而且小蒲兒也不會再出來見她。到底是因為什么呢,她是神子,對神子血對妖的作用最清楚,哪怕很小的傷口都能致命,何況她清楚地看到鐵沉殺了小蒲兒,小蒲兒也滿眼怨恨地消失了。是最后的怨讓她徘徊人間無法歸于塵土嗎,就這么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宋宅,是多么凄涼,想到自己一直不能為她做什么,若瑛不由斂起容,眼中的陰霾也更加深沉了。
她想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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