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花神節(jié),這一天即便是養(yǎng)在深閨中的女孩兒,也能隨著家里的大人一同外出踏青。往年在滄州,老太太也會選擇這一天去廟里燒香拜佛。
從年前休竹就開始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了,不曾妄想能去街上逛逛,卻能透過簾子看看市井的熱鬧。可是,夢想就這樣被破滅了,因為王氏發(fā)了邀請函,置了一些酒席,請了戲班子,要請林夫人一家,任家夫人及各位小姐,還有其他京城貴婦小姐,到她家去共度花神節(jié)。
董氏捧起休竹的臉,蹙著眉頭吩咐碧翠,“再上些粉。”
休竹苦的一張臉都扭曲了,只見臉上的粉刷刷地往下掉,只得求饒:“娘,您瞧瞧我現在成什么樣了?”說著,打了一個噴嚏,白的、紅的,空氣中全是這些粉末。
董氏無奈地嘆口氣,“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間,臉上就在長了這些紅斑?”
休竹暗地里道,當然是我的杰作。可不敢露出半點破綻,同樣蹙著眉頭,十分苦惱地樣子,“我也不知道,也沒個頭疼腦熱的,無緣無故就長了這些紅斑。娘,要不今天我就不去了。”
董氏立馬道:“這怎么成?王夫人就是為了叫你去,才請了那些人。原本打算讓人瞧瞧,咱們家的五丫頭那點兒比不上別人,偏偏你又……”
休竹想起那天任休月的瘋狂舉止,相信她一定很想去。“要不,就讓四姐去吧。”
董氏沉下臉來,“我何曾不想讓她去?只是老太太不許。”
休竹也不知該如何對待任休月,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發(fā)現她和任休月八成是上輩子的仇人,所以這輩子即便做了姐妹,也與仇人無異。休竹不想害她,只是想到她掐著自己的脖子,那股叫人窒息的感覺,胸膛里就燃燒起火焰。
任休月以前想嫁去林家,因為林家相中了休竹。如今看著妹妹被退了婚,卻能嫁去比林家更顯赫的永昌侯家。而她卻要被疼愛自己的父親,許配給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身價的翰林院庶吉士,即便此人才高八斗又如何?要多少年才能與二姐和三姐相提并論?而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再如何風光,也已經是黃臉婆,糟糠之妻。
晨光從窗欞子照進來,金色光束中飛舞著細小的顆粒,任休月失神地盯著它們,心中的不平衡,讓她發(fā)了瘋似的,伸手去打那些細小的顆粒,嫉妒它們可以自由地在空中飛舞盤旋,而自己卻被關在這屋子里出不去!
正值瘋狂之際,門上卻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任休月憋著一股子火氣沖著門口吼道:“滾遠點兒!”
“月兒,是娘。”王姨娘只穿著一件舊的藍布褙子,早沒了昔日的美貌,只剩下清瘦蠟黃的一張黃婆臉。又怕有人經過,禁不住四處打量,才低聲道,“你聽著,老太太她們都忙著準備去永昌侯家,這邊沒什么人。你自個兒在屋子里梳洗打扮一下,一會兒我來接你。”
任休月聽到生母的聲音,委屈地哭起來,嗚咽道:“娘,我好想見你。”
王姨娘鼻子一酸,想起昔日任老爺的恩愛,在府里的地位,又看看自己身上破舊的衣裳,忙擦了淚道:“月兒,娘知道你心里的苦,你聽著,只要你能嫁去永昌侯家,老爺就不會像現在這么對待娘了。”
“可是,老太太根本就不許我去。”
“我沒有讓你跟著老太太一起去,我聽人說,王夫人是邀請了任家所有女眷的,你也去過永昌侯府邸,大家都是熟臉。一會兒等她們都走了,娘想辦法找人送你去。”王姨娘說著,不禁握住拳頭,又道,“五小姐昨個兒長了一臉的紅斑,她本來就長得丑,你比她漂亮,只要你去了,自然就能把她比下去。”
任休月到底還有有幾分畏懼老太太,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聽生母的話。王姨娘見里面沒動靜,生怕女兒怯場,忙道:“你真甘心看著樣樣比不上你的五丫頭嫁去永昌侯那樣的人家?還有,你想想娘,再想想以后,等你嫁去了永昌侯家,等你丈夫成了侯爺,你可就是侯爺夫人。娘在任家,也算是站穩(wěn)了腳,到了那個時候,任她董狐媚子再多手段,老太太、老爺都會給我留幾分薄面。”
任休月一邊聽生母說話,腦子里便構思起她說的藍圖。二姐嫁去了馮家,回來后便處處表現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就是任休蓮也穿金戴銀地回來,給她們三位妹妹的禮物,也都是極名貴的。如果自己真聽父親的話嫁給翰林院的窮庶吉士,又如何與二姐和三姐比較,更不能與休竹比較了。
如今,老太太不喜歡自己,爹爹也不喜歡自己,除了生母王姨娘,還有誰是真心實意地疼愛自己?與其說王姨娘勸說起到了作用,倒不如說任休月原本就有這個想法。隨即恢復鎮(zhèn)定,仔仔細細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對著門堅定地道:“娘,您放心,女兒絕對不會給您丟臉!”
王姨娘聽了這話,終于放心地笑了,“你好好梳洗打扮,穿最漂亮的衣裳,一會兒我會讓采荷陪著你去。”
任休月愣住,“采荷?”
“你放心,采荷這丫頭是我?guī)нM府的,她絕對不會背叛咱們。你去了,當著眾人面,老太太、董氏也不敢給你臉色瞧。所以,你這一次去,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否則等你空手回來,董氏又握住了你的把柄。”
任休月心中一驚,隨即又被美好的未來替代。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嘴里說道:“娘,你先躲起來吧,只怕送早飯的人要來了,讓她們瞧見您,怕是會誤事兒。”
王姨娘聽她語態(tài)鎮(zhèn)定,連忙答應,見四周無人,忙忙地跑出去。
休竹深吸一口氣,火急火燎地解了腰上的帶子,朝董氏道:“娘,這樣穿衣裳,我還怎么吃東西?”
董氏剛覺得這樣打扮窈窕些的,聽了休竹的話,又見她臉色通紅,像是血脈倒流一般。只得嘆口氣打消了念頭,蹙著眉頭道:“這可如何是好?臉上的紅斑遮蓋不了,衣裳又……”
“娘,我就是這個樣子,他們若是看不上,那就看不上吧。難不成你要我以后嫁過去也天天穿這樣的衣裳?大概還沒兩天,我就餓死了。”休竹長長吐口氣,正兒八經地盯著董氏道,“我原本就不夠漂亮,如果她們要漂亮的女孩兒,何必看中我呢?上次我就是平常打扮去的,難不成今個兒就變了樣?然后不久之后,我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我又不是百變小櫻,這句話休竹在心里對自己說。
董氏笑起來,指著休竹朝徐媽媽道:“你瞧瞧她,我不過說了兩句,她就回了我這么多句,也不知這些歪理,她是從哪里得來的。”
徐媽媽笑盈盈地看著休竹,道:“細想五小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王夫人早就見過咱們五小姐,倘若是嫌棄咱們五小姐,那就是沒眼光。何況,真嫌棄也就不會選了今天這樣的日子請咱們去了。”
董氏也覺得有理,終于放過了休竹,不用刻意用帶子束腰,不過還是免不了要被細細地裝扮。種種跡象都表明,估計今天就能見到王夫人的兒子,讓他看一眼未來媳婦兒是什么樣。
休竹真心希望那人也同林輝一般,這樣自己半夜里爬起來的努力就算沒有白費了。最后,又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臉上的紅斑用水能洗的掉嗎?如果洗不掉,自己豈不是要一輩子頂著一張紅斑臉?
哎,哎,果然是有得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