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慢慢坐下來,眾人也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休竹也納悶,京城一直都太平,說起來這幾天還有一件閩南大勝的大喜事,如何就有官兵突然來了?
林夫人琢磨著道:“許是小廝們混說也不一定,大概是吏部那邊有事兒尋老爺,故此派了官兵來?!?/p>
雖是這么說,到底也無法讓老太太安心,恢復鎮(zhèn)定的董氏急忙派了媽媽過去打聽,徐媽媽瞧著便道:“我去看看吧。”
老太太點點頭,囑托道:“快去快回。”
眾人目送徐媽媽離去,一時也沒人說話,屋子里靜悄悄的,讓氣氛更為凝重。任休桃緊緊拽著休竹的衣袖,休竹察覺到連忙低聲安慰她幾句。
這李氏終于摸進了這院子,瞧著下人多,院子里的陳設也與別處不同,便問了門口的丫頭。那丫頭正好奇屋子里的主子們到底怎么了,也沒聽清楚便道:“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剛才徐媽媽才出去找老爺去了?!?/p>
李氏瞧她穿衣打扮都不凡,便知這里定是老太太居所了,一面拉著任休菊往里面走,一面大聲地喊著:“老太太?!?/p>
屋子里眾人聞得這聲,都唬得一跳,抬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年紀大的婦人約莫三十七八,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卻洗的干凈。身邊的女孩兒十二三歲,上面穿著杏色粗布衣裳,下面配著淺藍色裙子,雖然搭配有些怪異,卻看得出衣裳和裙子都是新的。
董氏瞧見李氏不禁微微蹙了蹙眉頭,李氏卻笑嘻嘻地自顧自進來,一面朝老太太行禮,一面拉著任休菊讓她跪下給老太太磕頭。
這般光景,大伙兒也都知道她們是誰了。老太太臉色不太好,剛才的事兒還懸在心上,見了她們心中又添了一些氣受,只是當著親朋的面兒不好發(fā)作,受了禮便神色淡淡地讓她們起來。
李氏見屋子里人不少,那些夫人都是穿戴不凡的,就是幾個姑娘女孩兒也都是穿金戴銀,眼里不覺流露出羨煞。董氏也只好將她們母女引薦給林夫人和馮夫人以及任姑媽,又引薦給唐怡珍以及任家?guī)讉€女孩兒認識。
這老太太雖是沒有見過李氏,然早在幾年前,李氏就慫恿丈夫去尋找過任老爺。偏那任老爺也算是個好性兒,雖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到底是兄弟。背著老太太也暗暗地資助過他們一家,故而這次尋來,既老太太允許他們進來,任老爺也樂的敘敘兄弟之情,何況這里面還有任老爺一個心病。
唐怡珍似笑非笑地朝任休月低聲道:“以前不知,原來你們家還有這樣的親戚?”
任休月不覺羞愧地紅了臉,權當是突然冒出來的親戚給她臉上抹了黑,也不愿理會任休菊。
李氏又忙著和任姑媽等人套近乎,任休菊站在她身后,臉上的尷尬幾乎無法掩飾,窘迫的只想將腦袋藏起來。林夫人等人也只因礙著任家的臉面,故此勉強地笑著寒暄了幾句。
不過,經(jīng)過李氏這么一鬧,外面懸心的事兒卻緩了緩。到底也掛在心上,老太太叫香珠再去看看,香珠應諾就忙忙地去了,李氏好像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氣氛有些凝重,一時也不說話了。任秋菊只當是她們的到來破壞了氣氛,始終垂著頭,又覺得自己一身衣裳寒酸的緊,愈發(fā)不好意思起來。
任休桃瞧著卻喜歡,想來姐姐們都嫁了,又來了一個姐姐陪自己,況且她也一直觀察著,覺得這位姐姐倒不似她母親那般,臉上堆滿了獻媚討好的笑。只可能是不大見生人,故而害羞。
眾人都垂著頭,雖然表面平靜,心里卻不知怎么翻騰。李氏左右瞧瞧,便拉著任休菊在西邊空著的椅子上坐了。身邊便是一直淡漠的任休蘭,李氏瞧著她挺著大肚子,就問她:“幾個月了?”
任休蘭淡淡看她一眼沒回答,李氏神色有些訕訕的,憋見對面一位天仙似的小媳婦看著自己,又忙著朝她微笑打招呼。唐怡珍似笑非笑地別開臉,目光就落到李氏身后的任休菊身上。任休菊更窘迫的無地自容,只覺得眾人都看著自己,唯有把腦袋直垂到胸前。
一屋子的人除了丫頭們站著,其他主子都坐著的,休竹瞧著任休菊突兀的身影,便悄悄兒讓碧翠去給她搬張杌凳。任休桃聽見便低聲道:“讓她過來和咱們一塊兒坐吧?!?/p>
任休蓮有些排斥,休竹想了想點點頭。正巧這個時候,二門上的婆子進來稟報,臉上神色迷茫,站在下面道:“是靖南王來訪,老爺、林大人、四姑爺去迎接了。”
眾人一聽更是弄不明白,董氏忙問:“可知道是因為什么事兒?”
那媽媽搖搖頭,蹙著眉頭道:“奴婢遠遠瞧著,他們帶了十來箱東西!兩個人抬著,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p>
眾人聽了比那婆子還迷惑,一個個的都低著頭琢磨。可有一點能夠確認,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李氏聽了那媽媽的話,愣愣地半晌才回神,王爺,那可是皇親國戚,對她們這樣的小百姓來說,那是只聽說卻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得到的人!
再一次,她覺得慫恿丈夫帶著一家子來投靠老太太是對的,早就聽說老太太是個有能耐的人,只可惜自己的婆婆和她結了仇,如今婆婆去了,卻連累他們一家子跟著受苦。想想自家那破舊的農(nóng)家小院,三間瓦房,每日里清粥就小菜,再看這屋子寬敞明亮,見過和沒見過的東西都是一等一,隨便一件也足夠他們一家子一個月的生計,那些名貴的大擺件,只怕夠他們一家子生活一年!
想到這里,李氏覺得該說點兒什么,可一抬頭見眾人臉色雖然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凝重,一副擔憂無比的模樣。她也不好說,又一邊羨慕,一邊神游地打量著幾位夫人的穿衣打扮,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這樣的衣裳。同時又琢磨著,一會兒見了那口子,一定要讓他多多求求大房,這宅子房間那么多,他們一家子也住進來才好呢!
眾人都沒心情理會李氏的目光,就是休竹也覺得胸口突突地跳起來。依舊如同等待終極審判般,誰也摸不清在這樣的日子,突然冒出來的靖南王到底是為何?而對任休月來說,她的心情很不好。今日原是她的日子,來了個李氏讓唐怡珍看了笑話也就罷了,還突然冒出個靖南王讓眾人心里不安。如何看,這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只是,立刻又想到今天還是休竹十五歲生日,沒有辦成及笄禮,估計她比自己更難堪。抬頭望過去,任休月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滿足了。不是說任姑媽給休竹說了登州盛家嗎?如何過去這般久,還不見盛家人來說親?
任休月冷哼一聲,那盛家何其富貴,雖然沒有權勢地位,到底也是令人又羨慕又嫉妒的大家族。那盛家的當家少主子,倘或真瞧上了休竹,才是真正白長了一雙眼睛。世上比休竹漂亮的好的女孩兒,也不知多了多少去了!
就在眾人急不可耐的時候,徐媽媽終于回來了。眾人不約而同地盯著她,她先瞧了瞧任姑媽,神態(tài)十分為難,老太太等不及要她說,她方才說道:“靖南王是上門求親的。”
這話一出,眾人驚呼聲齊齊響起,老太太鎮(zhèn)定卻又不信地問:“你沒弄錯吧?”
這問題明顯多余,徐媽媽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為人隨和穩(wěn)重,也是個從來不打誑語的。
徐媽媽的目光在任姑媽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停留在休竹身上,然后扭頭十分肯定地朝老太太道:“求的就是咱們五小姐,聘禮都送來了,老爺正在正堂屋里接待?!?/p>
休竹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有個聲音似有似無在耳畔響起:“說實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