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為何,這都兩年的功夫了,就是沒有一點兒動靜。”衛姨娘眉宇間盡是憂心。
董氏道:“三丫頭身體好,很快就有了,倘或真沒動靜,五丫頭出閣,她必定要回來送送。明個兒我找信得過的媽媽出去打聽打聽,倘或有專門醫治這些疑難雜癥的大夫,尋到了等三丫頭來了,請進來瞧瞧。有病咱們及時醫治了,沒病當然是最好的。”
衛姨娘聽了心里感動不已,連忙說了些感激的話。董氏笑道:“她也是我的女兒,我如何不擔心她呢?咱們兩是沒福氣的,她們總該都是有福氣的才對。”
后面一句說的便是任老爺無子一事,衛姨娘見董氏神色黯然,又說了些安慰之言。
百密必有一疏,董氏的擔憂,休竹還真沒想到,若不是偶然聽到衛姨娘和董氏閑話,說起三姐任休蓮一直沒有身孕而憂心忡忡,休竹幾乎忘了,在古代妻子七年無所出,男方可依據女方沒有生育能力而休離。當初任家的前夫人,二姐任休蘭的生母,因為第一個孩子夭折了,才有了衛姨娘生的任休蓮。
這是往事可不提,只說當下。休竹望著四角天空發怔,那日靖南王說,要她去穩坐他的正妻之位,可如果她七年內沒有生出孩子,是不是同樣要落個被休離的下場?如果不被休離,就必須和一群男人爭風吃醋?
休竹自己先惡寒了一身雞皮疹子,相比較之下,還是覺得被休離比較好。雖然名聲不好聽,可這也不能全部怪她,自己好手好腳,難不成還真的要被餓死?
碧翠和冬靈面面相覷,見五小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的,不知腦袋里想什么。正巧玉珠從屋子里出來,拿著水壺蓄水。見休竹在院子里,忙過來見禮。
屋子里,衛姨娘和董氏聽見外面有人說話,就立刻停止談話,衛姨娘又忙忙地迎出來,眾人見禮,請休竹進屋。
眼下快到八月了,京城比不得南方,入了秋氣候便漸漸涼了,董氏正忙著給合家上下眾人做秋賞。見跟著休竹的碧翠和冬靈都來了,就讓玉珠將柜子里的緞子拿出來,在她們身上比劃,看她們穿這些顏色好不好看。
碧翠和冬靈一瞧那緞子的質地,驚訝的不得了,忙道:“使不得夫人,我們如何能穿這樣的衣裳?”
衛姨娘笑道:“也是夫人瞧著你們對小姐真心實意地好,又是小姐屋子里的,總要有幾身遮羞的衣裳穿穿,當初幾位小姐出閣時,跟著幾位小姐的丫頭都做了衣裳的。”
這話說得明白,碧翠和冬靈是要作為陪嫁丫鬟跟著小姐去休竹的夫家。倒也不好推脫,可這料子,一般都是她們這樣的人家,主子小姐才會穿的,她們是奴婢……
見兩丫頭還惶恐不已,董氏笑瞇瞇道:“你們的心我都明白,這是做衣裳的,回頭給五丫頭打首飾的時候,少不了也要給你們打一些。”
說著,一抹悵然爬上眉梢,休竹便朝她們使眼色,兩丫頭意會,朝董氏行了大禮。
正說得熱鬧,忽見一名媽媽神色驚慌地跑進來,來不及行禮便道:“夫人不好,馮家剛才使人來說,二姑奶奶今個兒早起落紅不止,有……有生產的征兆!”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愕不已,算起來任休蘭要八月底才生產,如今提前,可見是不好。
“可告訴了老太太?”
那媽媽搖頭道:“還沒,奴婢聽了心里也唬了一跳,怕嚇著老太太,就來回夫人。”
董氏點頭,“你顧慮的極是。”又朝衛姨娘道,“我現在就過去瞧瞧,老太太倘或問起我,就說我出去了,倘或那邊沒事兒,我立刻使人回來回話。”
衛姨娘忙點頭,休竹瞧著,拉著董氏的手道:“我也跟著娘去瞧瞧。”
董氏板著臉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時候如何能去?好好兒呆在家里,要不就去老太太那邊陪著老太太說話解悶。”
休竹見董氏說的堅決,只得應了,想起二姐任休蘭上次挺著大肚子回來的場景,只覺得胸膛里突突地跳,畢竟是年紀小了些,身體發育不成熟,胎兒不穩造成的。
外邊的媽媽已經備好車子,董氏換了衣裳,也不做細細裝扮,帶著玉珠及幾名媽媽,風風火火地上了馬車。
休竹只覺手腳冰涼,心里亂的理不出頭緒,古代女人產子才是真正地在鬼門關走一遭。任休蘭性格孤僻,為人清冷,怕就怕遇見這樣的問題,她會走向極端。
碧翠握住休竹的手,無聲地安慰她,一邊的冬靈道:“二小姐一向最要強,一定不會有事兒的,小姐放心吧。”
雖是這樣說,哪有不擔心的?冬靈也說得底氣不足,不喜歡二小姐,可也不樂見她出個什么意外。就像碧翠說的,任家只有女孩兒,以后大家彼此能靠的就是姐妹間的情誼。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正好碰見任休桃,一見到休竹就忙湊過來問:“剛才有媽媽說瞧見母親行色匆匆地出門了,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兒?”
休竹忙朝她使眼色,偏偏任休桃聲音大,屋子里的老太太也聽見了,叫她們姊妹進屋。休竹和衛姨娘對視一眼,見瞞不過去,只得照實說了。
“……算算日子是早了些,可也難免有誤診的時候,老太太放寬心,二姑奶奶是有福氣的人。”
老太太聽了,臉色十分陰沉,“好好兒的,如何突然落紅,明知即將臨盆,她們就不知道多多注意么?”
這讓老太太想起任休蘭的生母,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也是早產,孩子落地沒兩天就夭折了。也弄挎了大人的身子骨,幾年養護方才有了二丫頭,由此卻留下病根,二丫頭三歲不到,她就撒手去了。
想到這里,老太太陰沉的眸子中露出悲憫,眾人也不敢說話,安靜地只能聽到外面風揚起樹葉的摩挲聲。
午飯時眾人也都沒有胃口,老太太安奈不住,也要去馮家看看。徐媽媽正勸著,那邊跟著董氏去的一位媽媽回來了,一進屋便連聲道喜:“二姑奶奶產下一位小少爺,母子皆平安無事。”
這話并沒有讓老太太高興起來,當年任休蘭的生母頭胎可不就是個男孩,雖是早產,頭一天瞧著都好,誰知……
眾人見老太太臉色陰霾重重,也不知何故,唯有徐媽媽明白老太太的心,安慰道:“前夫人必定會保佑二小姐,老太太何苦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夫人已經去了,橫豎有她在哪兒盯著,能出什么事兒呢?”
董氏去了,倘或老太太也去,不就是直接打馮家的臉面?說馮家沒有善待任家的女孩。聽徐媽媽如是說,休竹也才頓時醒悟過來。
老太太慢慢坐下來,又使人去看,如果有意外立刻回來告知。一顆心卻安定不下來,倘或真沒事兒,董氏又怎么沒有回來?
這個道理大伙都心知肚明,卻無人敢點破,等待的時間變得很漫長,似是有一片烏云壓在任家所有人的頭頂上。
至晚間,董氏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來,見過老太太,就下去安息。第二天一早,家里的事兒交代完了,又趕去馮家,如此過了三天,到了洗三禮那天,老太太、休竹等人才瞧見任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