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的初夏,大湖的蓮花才吐新蕊。
舅舅本來說好今天要過來,可到了黃昏還不見他的蹤影,想必是這場從午后開始就下個不停的傾盆大雨阻擋住了他的步履。
我在書房中臨摹書法,爹和娘坐在旁邊喝茶聊天。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可還是時不是地飛入我的耳中。
娘說:“雨荷也滿十八了,該為她找個好人家了。”
“我也有這個想法,這不正等她舅舅過來商量商量嘛,不過看這天氣,估計今天是來不了的了。”爹接著娘的話說:“你心中對未來的女婿有什么要求,可以先說說嘛!”
我聽了心快了一拍,臉上發燙,忙低頭盯著紙上的字,耳朵去卻不聽使喚地轉向那邊。
“我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我可舍不得她嫁的遠了。別的,你和她舅舅做主就是了。”娘說。
“我的女兒美貌如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乖巧孝順,我看這濟南府沒有什么大戶人家的子弟配得上她。”爹的語氣中頗為驕傲。
“只要是出身清白人家,又是真心實意地對我們女兒好,便是家境貧寒些也沒什么關系的。最好是能入贅到夏家,反正我們家也是有產業的,只要能讓雨荷不離開我們的身邊就好了。”
“那也要雨荷自已看得上可以,千萬不可委曲了她。”
我的一顆心兒跳出得越發快了,怦然之間卻有點小憧憬躍然于生。
我們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爹早年也中過秀才,因為淡泊名利而沒有再去求取功名。爹喜歡博覽群書,對諸子百家之說都略知一二,常在家里說:“這世間之書,無不是作者嘔心瀝血,細細推敲而成,雖非字字如璣,卻也可品味人生百態。歷朝歷代,自秦‘焚書坑儒’之后,每每有禁書之事發生,可這人心哪里是禁得了的?依我看來,不管是何種書,自可取其之精華,去其之糟粕,方為真正的讀書人。”
所以啊,我們家自然是藏有不少的禁書,而做為爹的獨生女兒,自然也曾在爹的允許之下看過其中的幾本,最讓我心心念念的就是《石頭記》!
一曲《十二金釵》,演出多少風月情濃。一杯“千紅一窟”,泣盡無數女兒心頭血淚。
從此我的夢中就有了那“將一生的眼淚還了他”的瀟湘妃子,有了“縱然是舉案齊眉,俺只念木石前盟”的怡紅公子。
少女心事總是詩,我偷偷地想象著我將來的寶玉,想象之中,他有著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看向我的眼神是無限的深情。
“雨荷,雨荷……”
爹連連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抬頭羞澀看著爹娘。
娘說:“好象有人在敲門,想是你舅舅到了。老李他們都在廚房忙,你去開門吧。”
“噢,來了!”我應了一聲,放下狼毫,奔出了書房。
廊檐之下,雨滴兒如注,墜地之時濺起粒粒珍珠。我伸手接了清清朗朗的雨絲兒,歡快地跑向大門。
撥去門栓,我開心地叫了聲:“舅舅!”
大雨中,密密麻麻的油布傘,傘下,一個個執傘的漢子。
我一驚,抬頭,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亦看向了我。
眼中,一抹驚艷。
這一眼,決定了我的一生!
這一眼,注定了我一生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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