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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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紫薇花開得特別嬌艷，可是沒有爾康與我并肩共賞，這花兒朵兒的也就沒了顏色。

我生日那天，侍琴一天早就去小花園中采了一大把的紫薇花插在了玉瓶中，笑著說：“大少奶奶，大少爺走之前吩咐過了奴婢，今兒八月初二是您的生日，大少爺沒法子陪在您的身邊，就讓這花兒代了他。”

額娘也吩咐了管家準備了些我平素里愛吃的菜肴，又把金鎖和柳紅請了過來，陪著我過了一個簡單卻又溫馨的生日。

“紫薇，你今年二十五了，到福家也快五年了，這些年來你給福家、給爾康帶來了多大的快樂與幸福啊！額娘有你這樣的好媳婦加好女兒，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額娘謝謝你！”額娘親自給我斟了一杯酒，看著我笑瞇瞇地說。

我趕忙站起了身：“額娘，您這是要折煞紫薇么？紫薇怎敢讓您給我斟酒？”

“看你這孩子，咱們娘倆用得著這么多禮嗎？你快坐下，東兒來，到奶奶這兒來，別纏著你娘，你娘打理學士府上上下下的事情，辛苦著呢，今兒個啊，可要讓你娘好好地吃上幾杯酒。”

額娘吩咐李奶娘把我坐在我懷中的東兒接了過去，給他喂著甜羹，又笑著招呼金鎖和柳紅說：“你們兩個孩子也不是外人，萬萬不可拘束了，隨意點才好。合著東兒的爺爺也進宮去了，家里邊就我們娘兒幾個，便算是吃醉了也不打緊的。”

自從與爾康相識相愛以來，每年一到我的生日他總是陪在我的身邊的，就算是以前我做宮女的時候，他也是想著法子尋個借口到漱芳齋來守著我，什么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擁著我，為我撫平心中哀傷。

因為爾康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我娘。

今天，爾康雖說不在我身邊，但有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的額娘為我悉心安排，又有金鎖和柳紅這樣的好姐妹陪著我，又有東兒奶聲奶氣地叫著“額娘”，也就足夠了！

心中唯一的牽掛，就是盼著爾康能早日凱旋歸來，還有永琪和簫劍，他們也要平平安的。皇阿瑪早就暗暗告訴我，永琪和簫劍已經到了軍中，和爾康并肩作戰。

有他們兩人在，爾康一定能得勝的！

飯后，金鎖和柳紅回去之后，阿瑪也下朝回到了家中，我帶著東兒去前院給出阿瑪請安。

“紫薇，這是老佛爺、皇上和令妃娘娘給你的生日禮物。”阿瑪指了指堆放在桌上的許多珍玩物件，對我說：“皇上說，原本是應該給你熱熱鬧鬧地過個生日，可眼下云南戰事吃緊，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也只好顧不上你了。綿億小阿哥又病了，老佛爺把他和榮王妃接到了慈寧宮，親自照顧，又著太醫診治，自然也沒了這個心思。只好委曲你了！”

我笑著回答阿瑪說：“阿瑪，國事為重！紫薇年青，小小的生日算得了什么？何況，額娘也給我慶過生了呢！綿億病著，我原該去看看他的，只是怕欣榮見著了我又是不高興。這幾日，我可能也不便去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了。”

額娘也說：“紫薇，依著我看，你這些天也不要進宮了，想來老佛爺也會理解的。再過六天是我們寶貝東兒滿三周歲了，該想想想怎樣給我的乖孫過過生日才是正理。老爺，你說呢？”

“呵呵，這事，你們婆媳兩個商量著辦就是了，這家里的事我可無權過問。”阿瑪樂呵呵地半蹲下身，把站在地上玩耍的東兒一把抱起，高高地舉了起來：“好東兒，告訴爺爺，你要什么生日禮物，爺爺一定給你辦來。”

東兒“咯咯”笑著，一點兒也不害怕被舉得這么高，兩只小手把玩著阿瑪頂戴上的東珠：“爺爺，我要騎大馬！阿瑪在家時常常給東兒騎大馬的。阿瑪不在家，爺爺給東兒騎大馬了不？”

“什么是騎大馬？東兒還這么小，難道已經會騎馬了？我怎么一點兒也不知道？”阿瑪不解地看著我。

額娘捂著嘴樂了，上前悄聲地對猶自不解地阿瑪說：“這騎大馬老爺你難道忘了爾康和爾泰這兩孩子小時候……”

我紅了臉，對東兒說：“東兒，快下來，別累著了爺爺，你要騎大馬，等你阿瑪回來。你現在找祥兒哥哥去玩好不好？”

“我不要祥兒哥哥，祥兒哥哥這么瘦，騎大馬一點都不好玩！”東兒小小的身子扭得象麻花似的，嘟著嘴說：“爺爺，您不是答應過東兒，什么生日禮物都給東兒嗎？東兒好想阿瑪，我就是要跟爺爺玩騎大馬，因為爺爺跟阿瑪一樣，都是壯壯的。”

“看我們東兒這張小嘴，說得多甜啊！老爺，你這么壯壯的大馬，呵呵，就哄哄我們的小寶貝吧？”額娘笑得合不攏嘴，居然幫著東兒起來了。

阿瑪咳了一聲，尷尬地看看我。

我心中暗樂，卻佯裝著糊涂著說：“呀，阿瑪、額娘，昨兒個東兒有些發冷汗，李奶娘說只需用大麥煎湯濃濃地喝下幾碗便無事了，今兒一高興，我卻忘懷了，真是不應該。額娘，紫薇這就去廚房親自挑些好的大麥給東兒煎服了。東兒便麻煩您照看會了。”

額娘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快去快去，東兒有我們兩老呢，你不用擔心，慢些來，這大麥可須要最好的才是。”

我對房內的丫頭們使了個眼色，便帶著她們出了廳門。

才一出門，便聽得“呀”的一聲關了起來。

隨后便聽阿瑪說：“東兒，是不是這樣……”

“爺爺，您再低一些嘛，這么高，東兒上不去。”

“寶貝，奶奶抱你上去。老爺，你穩著點，可別摔了我們的孫子。”

我偷笑著快步走開了，想不到平日里這么嚴肅的阿瑪也會拿東兒沒有辦法，爾康，如果現在你在家是，那就更好了。

六日轉眼即過，八月初九東兒的生日到了，原本想著把金鎖和柳紅和她們的孩子一起請過來，在學士府小聚就可以了，誰知偏偏記起了這個日子，一大早就來接額娘、我以及東兒進宮，還說：“把那個金鎖還有柳紅跟她們的孩子們都帶來，再加上綿億，讓我這個老太婆和孩子們樂呵樂呵！”

于是，慈寧宮中小擺宴席，令妃娘娘也帶著十五阿哥永琰過來了，還有和敬姐姐和她的小孫子。

七個孩子都年歲相當，老佛爺又吩咐了：“不必拘著尊卑輩份，讓孩子盡興玩樂才好！”所以啊，慈寧宮中處處充溢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奔跑雀躍。

綿億看起來也有些精神了，只是他不大愛說話，靜靜地呆在一邊看著東兒與永琰及柳紅和高明的兒子鵬兒打鬧，鵬兒的孿生妹妹蝶兒也跟著這幾個男孩子一處玩耍著。只有思琪，卻與綿億極是無緣，陪在綿億的身邊，時不時地與綿億說上一二句話，綿億也只對著她才會有些說笑。

欣榮只坐了一會，便只說身子不適進后殿去了，我明白她心中的結還沒有打開，思之再三，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與她做個解釋，只得等以后尋個機會罷了，只是，唉，要打開這心解是何等之難，除非是永琪回來了。但是，永琪是絕不可能回來的了。

皇阿瑪來了，看著我說了一句：“紫薇，想不到已經過了二十五年多了！”

我明白皇阿瑪話中的意思，他一定也想起了我娘，只是有這么多人在，我也不好多說什么時候，只是把東兒抱到了皇阿瑪的面前：“皇阿瑪，您看，東兒又長高了。”

因為皇阿瑪的到來，大家難免拘束了些。老佛爺笑著說；“皇帝，你忙你的去吧。有你在這兒啊，大家可盡不了興呢。”

“那兒子就先回養心殿去了。”皇阿瑪笑著看了大家一眼說：“朕好象沒這么可怕的吧？看來做個皇帝，連享個天倫之樂也不容易啊！”

宴后，忽然變了天，明明還是陽光明媚，一會子卻陰云密布。老佛爺便催著大家各自回家：“估摸著要下大雨了，看這情節，說不定還要打雷的。你們趕緊回去吧，別嚇得著孩子們。”

東兒早就玩累了，在回去的馬車上，連連打著呵欠，沒過一會兒就在我的懷中睡著了。我與額娘摟著睡熟了東兒，輕聲說了些話，也就到了家中。

才把東兒安置在床上，就聽得雷聲大作，狂風夾著大雨不約而至。幸好，我的東兒從小膽大，不怕雷聲，還是睡得那么香。

我倚在窗前，看著大雨摧殘了窗前的嬌嫩花蕊，心中驀然升起幾許悵然，就么快就入秋了，也不知道云南現在是不是也在下雨？

爾康，你現在做什么？是在冒雨行軍還是在營內籌劃？秋涼侵體，爾康，你的衣衫可穿的暖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紫薇，云南的天氣怎么與北京相同？自然是暖和了些，爾康素來心細，身力又有親兵隨侍，自然會照顧好自已。

可是，爾康，我又如何能夠不想你？

想起爾康臨行之前，我答應過他要為他譜新曲，卻因為被瑣事纏身而未曾尋思，今日閑著，便靜心譜曲吧。

來到隔壁琴室，我囑咐侍琴焚上了香，然后自顧著撫琴調弦。這七弦琴便是當年在逃亡之時，我眼晴失明之際，永琪、小燕子還有班杰明辛苦為我求得的。

因我喜歡琴，這幾年來，爾康每聽說有了好琴，必為我求了來，如今我的琴室之內的好琴究竟已有了五六尾了。

這尾琴，不是最好的，但在我的眼中，卻是真珍貴的。因這尾琴，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帶來了信心；因為這琴尾，曾經在爾康重傷昏迷時我徹底撫唱，絲絲直入爾康的心弦，他終于恢復了神智。

這尾琴啊，實在記載了我們太多的過往，所以用這尾琴譜這相思之曲是最好不過的。

在遠方的親人們，他們一定聽得到的。

慢撥七弦，我輕聲唱吟：“花（和諧）徑獨步，可憐凌波襪，露透泥污。憑闌處須輕聲，東苑下，花魂猶自眠。漫卷相思，寄予清風繞戰旗，長劍指處君披靡，彩云之南郎無恙……”

才得半闕，便聽得一聲霹靂，巨雷從天而降，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悸涌上了我的胸口，痛楚無處尋源。

我心神大亂，指尖沒了章法，只聽得耳邊錚錚，卻是斷了琴弦，一時間，我腦中一片凌亂。

“阿瑪……”東兒的哭聲驀地里從隔房傳來，哭得我更是心煩意亂。

忙奔到房內抱起了東兒，哄拍著說：“東兒，別怕，額娘在這，額娘抱著你。你這是做惡夢了，你阿瑪沒事，一定……一定不會有事的……”

院子里人聲嘈雜，我心中不悅極了，大聲喝道：“怎么回事？這樣的嘈，小少爺都被嚇醒了！誰在外頭侍候？”

司棋忽忽地跑了進來說：“大少奶奶，剛才那個巨雷，把大少爺親手栽下的那株花樹劈落半邊，捧劍和研墨已經帶著花匠過去了，一定可以救得過來的。”

爾康親手栽下的樹？那不是那株年年開得最好的紫薇花樹嗎？因為重了我的名，下人們從來都是把那些紫薇花樹稱為花樹。

天，怎么會這樣？爾康，求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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