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七七”過了。這些天以來,朕一方面為皇后的香消玉殞而傷懷;一方面又為她臨終的那番話而憂心忡忡。
情天難補恨,對于皇后的遺憾已經(jīng)不能挽回了,所以朕更珍惜與雨荷之間的情份,她的事情必須馬上要辦了,朕已經(jīng)讓雨荷等了太久了。
皇后的話猶在耳邊,朕知道她是一片赤誠之心。但是,朕卻不相信以天子之尊,無法保護一個自已喜愛的女子?
大清國向來以孝治國,朕也從來不曾違拗了太后的意思。但是,只是朕意志堅定,就算太后對雨荷進宮的事持有異議,又能奈何得了朕?
嫻貴妃烏喇納喇氏也在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這嫻貴妃是朕尚是寶親王時奉旨娶的側(cè)福晉,一向不為朕所寵愛,但卻不知為何老佛爺卻偏偏很喜歡她。
朕直奔主題道:“老佛爺,如今皇后的‘七七’之期已過,也該商議雨荷的事情了吧?兒子已經(jīng)決定冊封雨荷為正一品貞妃,賜‘蓮’字,另賜漱芳齋為她之居所。老佛爺您看如何?”
老佛爺默不作聲,看了嫻貴妃一眼。
嫻貴妃忙上前幾步,對著朕欠了欠身說:“皇上,照著咱大清朝的祖制,后宮主位必須是旗人家的女孩子……”
朕心中原本就對她窩著一股子火,只是礙著老佛爺,不便發(fā)作,不想她卻自個兒送了上來。
于是,朕冷笑道:“原來嫻貴妃也是知道祖宗家法的?那么,你派容嬤嬤鬼鬼祟祟地在朕的御書房外窺探,又攔下了朕寫給雨荷的信,威脅信使不可據(jù)實以報,又是出自哪條祖宗的家法?大清的律令?”
嫻貴妃的臉“唰”的一下子變白了,額上也有汗珠兒冒出,她急著用帕兒擦去了,再也不敢吱聲。
“皇帝!”老佛爺卻開口了:“攔下書信是我的主意,跟嫻貴妃沒有關(guān)系,你不要冤枉了她?!?/p>
“老佛爺,您的意思,兒子不明白!”我看著老佛爺說。
“我的意思很清楚,夏雨荷不適合進宮!”老佛爺?shù)坏卣f。
“就因為夏家不是在旗的么?這有什么關(guān)系,兒子可以下旨將夏家抬入漢八旗之中?!崩戏馉敚还苣阏f出任何的理由來阻攔,朕難道就沒有解決的法子嗎?
“皇帝,你太胡鬧了!草民只有建立了顯赫的功勛者才配抬入旗中!夏家對國家有什么功勞?難道就因為夏雨荷的狐顏媚主?你這樣的任性,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老佛爺猛地站了起來,拍著桌子大怒道。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老佛爺,看著朕的親生母親:“皇額娘,兒子以為您在聽了兒子跟雨荷之間的故事之后,您已經(jīng)被我們之間的真情所感動了!想不到您居然會說雨荷狐顏媚主?皇額娘,雨荷是個品德高潔的好女子,她從來都沒有誘媚過兒子,相反的,卻是兒子一步步地‘引誘’了她!雨荷愛朕,并不因為兒子是個皇帝,而是把兒子當成了丈夫來愛;兒子愛雨荷,也并非因為她有花容月貌,后宮之中,容貌比雨荷更勝一籌者比比皆是,兒子愛她,是因為她知我懂我!這種感情,兒子不求皇額娘能全部明白,兒子也不奢求皇額娘能真心接納雨荷,但是,朕的決心已下,還求您老人家可以成全,讓雨荷進宮!”
“成全?如果我決意不成全,皇帝你又想怎么樣?”老佛爺?shù)哪樕絹碓讲缓每戳恕?/p>
“老佛爺,兒子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您老人家能成全的話固然皆大歡喜,無損母子之情。但是,如果老佛爺一定要固執(zhí)已見的話,朕身為皇帝,難道還不能納一個自己深愛的女子不成?到時候,老佛爺可不要說兒子忤逆。”我心中不快到了極點,也顧不上母子之情了,把什么話都說了出來。
老佛爺顫抖著說:“好,好,弘歷,你是皇帝,我管不著你了!就算你不想想為了你能登上這個皇位,我付出了多少的代價,花了多少的心血,你也要想想老百姓是怎么議論你的!你屢下江南,數(shù)次留宿在海寧陳家,已經(jīng)引起了多少的流言蜚語,明明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卻被刁民說成了偷龍換鳳!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的任性妄為而造成的?如今你又要接一個不清不楚的夏雨荷進宮為妃,豈不是更坐實了別人的猜測?”
“老佛爺,朕數(shù)次去陳家,只因與陳家之子相談甚歡,哪有什么別的意思?朕是誰的兒子,皇額娘您心中比誰都清楚,何必去管愚民們的一些謠傳?至于夏家,在濟南也是大戶人家,家世清白,怎么說是不清不楚呢?”對于老佛爺,朕實在是無奈極了,但還是想竭力說服她,畢竟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不想為此而彼此傷了感情,這樣的話,雨荷進宮之后,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家世清白?家世清白的閨女會對一個男子投懷送抱?我看,這個夏家分明是有陰謀的,這個夏雨荷分明是貪圖榮華富貴!”老佛爺冷哼道。
“雨荷是什么樣的女子,兒子心中清楚的很!老佛爺這樣污辱她,其實是在污辱您自己的兒子!既然老佛爺一定不讓雨荷進宮,那兒子也就只有舍去了這個皇位!我自去濟南,與雨荷做一對平凡夫妻罷了!”
話一丟下,我轉(zhuǎn)身就走,哼,我還不相信皇額娘真會讓我舍去了這個皇帝之位。
果然,老佛爺在身后急促地叫道:“弘歷,你……你回來……”
然后,便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老佛爺,您怎么了?皇上,老佛爺不好了……”
我聞聲大驚,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老佛爺面無一點兒血色,倒在了嫻貴妃的懷中。
嫻貴妃哭著說:“皇上,難道您不知道老佛爺有心疾,是不能受刺激的么?”
我三步并做一步走,從嫻貴妃的懷中接過了老佛爺,驚慌失措地大喊:“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整整的一個晚上,我跪在慈寧宮前的石階上,看著太醫(yī)急急忙忙地跑進跑出,心越來越冷。
漆黑的夜空中驀地里閃齊發(fā),雷聲齊鳴,緊接著一場大雨潑了下來,濕透了我的全身,象是在懲治我對生身母親的不孝!
我在雨中無聲地哭了。
乾隆,你算是什么皇帝?你既無能挽救深愛著你的皇后的命;又無法保護你深愛著的雨荷!你還配做一個君主嗎?
皇后,你說得對,這皇宮住不得!雨荷,我要怎樣,才能和你廝守在一處?雨荷,你我緣起于一場大雨,難道,也要緣盡于一場大雨?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嗎?
不,便算是老天爺?shù)囊馑?,朕也要逆天而行?/p>
可是,雨荷,你叫我如何逆天而行?如何能兩全?
(想不到的是,十九年以后,歷史會再一次在朕最鐘愛的兒子永琪身上重演!而朕,又是同樣的無法兩全!皇后啊,你說的實在是對極了,這天底下最不能保護自己心自己的感情的就是朕了!人人皆道帝王擁有一切,誰又能明白帝王的悲哀?)
心中的痛楚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境地,喉中一甜,一口血涌上來,接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過來的時候,頭痛的緊,怎么都記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得了這病,也忘了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四處找顏坤,也是不見他的蹤影。問了隨侍在身邊的小路子,他支吾其詞地說:“皇上是因為皇后仙逝,傷心過度而病倒了。顏坤大人父親過世了,老佛爺準了他丁憂,回鄉(xiāng)去了?!?/p>
喔,原來是這樣。以朕與皇后的感情,想來小路子的話是真的,因為朕清清楚楚地記得,朕曾經(jīng)在皇后的床邊痛哭了一場。至于皇后的臨終前跟朕說了什么話,卻也模糊了。
不過,心中卻隱隱約約在感到,好象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只是帝王身上的暗疾,怎可告之他人?
有一天,在“如意館”和朗世寧下西洋棋的時候,把這事跟他說了,反正他不是我大清朝的子民,知道了也無妨的。
朗世寧想了想說:“皇上這病,在臣的祖國大不列顛國,醫(yī)士們叫做‘選擇性失憶之癥’”(注)
“‘選擇性失憶之癥’?這病能治么?”
“回皇上的話,凡得此癥之人,只因有件極痛苦的事情而引起的。無特效之藥可以治理。但此癥不會影響身體的健康。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治愈,有些人卻在看到跟病源有關(guān)之物時就自行好了?!?/p>
“既然是起源自極痛苦的事情,不治也罷!來,來,來,下棋!”
是的,既然此病的來源為痛苦,又何必去治愈!朕有多少的國家大事要操持,這痛苦么,不該為天子所擁有。
本來不想重立皇后,但經(jīng)不住老佛爺?shù)脑偃齽裾f,在乾隆十五年八月初二,冊立嫻貴妃烏喇納喇氏為繼皇后。只是朕對她從來沒有象對元皇后這樣的感情。
只有令妃,朕十分喜歡她的溫柔可人,特別是她低頭時的那一抹嬌羞,記朕常常心中大悸,不知是在哪看到過,卻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喜歡令妃就多寵著點她就是了。
直到乾隆二十四年,在木蘭圍場,永琪一箭射向了他的命運,射來了小燕子。當小燕子交給了朕“煙雨圖”和折扇,奄奄一息地說:“皇上,您還記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我頓時如被雷擊,展卷觀時,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都回來了。
雨荷!雨荷!雨荷!你在哪里?我怎么可以忘記了你?
可是,雨荷已經(jīng)死了!在等待寶歷的漫長歲里傷心而死了!雨荷再也回不到我的身邊了!
注:十天小語:哈哈,咱不知道西醫(yī)有沒有“選擇性失憶之癥”之說,就算有,也不知是出自哪個年代。
這里只是寫文所需,全是杜撰,請勿深究!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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