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畫好了,您來看看?!弊限睌R下了筆,從小幾上抬起頭來,對著我說。
我近前一看,好紫薇,畫得如此傳神,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比得上了。
我蹣跚著走到床頭,從柜子里取出了他與我雨天賞荷時所畫的“煙雨圖”和折扇。
我的體力越來越弱了,坐在床上直喘氣。老天爺啊,求您再給雨荷一點時間吧!再給雨荷一點可以對紫薇說清楚前塵往事的時間吧!
我指著“煙雨圖”和折扇,示意紫薇打開來看。
“好字!好畫??!娘,這是誰畫的?女兒怎么從來都不曾見過?寶歷又是誰???”紫薇執(zhí)著畫卷,贊不絕口。
“寶歷,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當今的乾隆皇帝!”我一字一句地說出紫薇的身世,每說一個字,心便如同刀剜一般的疼痛。
“?。?!”畫卷落地,紫薇和金鎖同時驚叫了起來。
我心痛地看著落在地上的“煙雨圖”,叫金鎖撿了起來,對著不相信這個事實的紫薇說:“紫薇,十九年前,娘跟你一般的年紀,在一個蓮花剛吐新蕊的雨天,遇上了你爹……”
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把那段往事悉數(shù)告知了紫薇,然后身子一歪,就靠在床上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我沒有爹,他不是我的爹,我的爹早已經(jīng)死了!如果他真的是我爹的話,這么多年來,為什么不來接我們?為什么忍心把娘您折磨成這個樣子?”
紫薇激動極了,拒絕這相事實,但她的眼淚卻不停往下掉。
“紫薇,你不可以說樣說你爹,他根本不知道有個你啊!如果他知道了還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一定會很愛很愛你的。何況,你爹他是一個好皇帝,自他即位以來,國泰民安,老百姓安居樂業(yè),‘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依’……”
喝了口金鎖端上來的熱茶,我又有了一絲氣力開口說:“而且,他不來接我們母女倆,一定是身不由已的,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無可奈何啊!”
紫薇還是不理解我的心,仍舊邊哭邊說:“什么‘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依’?他養(yǎng)過我嗎?他讓您依靠過嗎?娘,他這樣的負您,您怎么還會護著他?”
“紫薇,你不要說了!”我急火攻心,一口氣上不來,直倒在床上咳嗽,好多年沒有流過的眼淚再也無法自控,濕了枕巾。
紫薇啊紫薇,你這樣的滿腔怨恨,叫我如何能安心離去???
“娘,您怎么了?女兒不說了,請您不要嚇女兒?。 ?/p>
紫薇哭著撲了過來,抱起我的頭,用手不停地在我的胸口給我順氣,金鎖也早已是淚如雨下,跪在地上不停地叫“太太……”
我緩了緩氣,強露出一絲笑容說:“紫薇,記著娘的話,你不可以恨你爹,沒有他哪有你??!娘等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可依然感激上蒼,讓我有這個可等、可恨、可怨、可想的人,否則,生命將會是一口枯井,了無生趣。娘與你爹之間的情份,不是一句簡單的對錯就可以說明白的。”
“太太,男女之間的感情真的那么讓人可以為之付出生命嗎?您這一輩,就從來沒有后悔過嗎?”金鎖傻愣愣地問了這么一句。
好金鎖,想不到平日里樂呵呵的你還會有這般的情懷?
“孩子們,你們還小,現(xiàn)在還不明白,等哪天遇上你們喜歡的男子,你們自然會懂了!”
“太太,如果這男女之情真的使人如太太這樣痛苦的話,金鎖寧愿不要?!?/p>
“金鎖,你也不要說了,你沒看到娘都這樣難受了嗎?娘,您先休息一下,我和金鎖去給您煎藥去?!弊限贝驍嗔私疰i的話。
“不用了,紫薇,你不要走開,娘還有話跟你說,娘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突然之間,原本氣若游絲的我不知怎地又有了力氣,這難道就是回光返照了?我一定要快把事情交待完,不然可真的來不及了。
我對金鎖說:“金鎖,你去王大姐家,把你們的王媽媽叫過來,記住,我方才跟你們說的事,一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去!”
“是,太太,金鎖這就去,您好好休息一下!”金鎖站起身來,飛奔著去了。
“紫薇,你把剛才你畫的畫拿過來。讓娘再看一眼?!蔽抑钢旁谧雷由系漠嬀碚f。
“是,娘!”紫薇取過了畫,在我面前展開。
我又細細地看了一眼畫中的夏雨荷,對紫薇說:“紫薇,你知道娘為什么要你畫這畫嗎?為什么娘會在這夏日穿這一身棉衣嗎?”
“女兒不知。”紫薇搖搖頭說。
我的眼中仿佛又出現(xiàn)了十九年前與他離別時的情景,往是歷歷在目,只是物是人非,萬般由不得人!
“當年,我和你爹分別的時候,天下著好大的雪,娘當時就是穿著這一身的衣衫。你爹說:‘雨荷,你穿這身真的好美!希望等我回來的那天,你還會穿著這身來迎接我。’雖然,他現(xiàn)在沒有回來,但我卻不能違背我們之間的諾言,不可違背我自己的心。而且,我相信,他最終還是會回來的。紫薇,如果有一天,你爹回來了,想起了我,你就讓他看這幅畫,讓他記著夏雨荷最美的樣子,別讓他見著了夏雨荷的容顏枯槁。告訴他,為了當年的相知相愛,夏雨荷無怨無悔!”
“娘,如果他真的回來了,女兒自然會為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您自然會跟他面對面的。為什么要女兒給他看您的畫像?女兒不愿這樣做!要交您自個兒交給他!”紫薇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濃了。
“紫薇!你怎么還稱你爹為‘他’?你難道要叫娘死不瞑目嗎?”我的女兒啊,你怎么這樣的拗執(zhí)?真的不知道這樣的性格是象他還是象我?
“娘,什么叫死不瞑目?您不會有事的!您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有事?。∪绻惺?,叫紫薇如何是好?紫薇聽您的話,我認爹!我認爹!他是我的爹!”紫薇哭得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
我笑了,撫著她的青絲笑了:“好女兒,娘這就放心了!你不要哭,也不要害怕,娘哪里舍得離開你,娘會一直守在你的身邊的。只是娘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這身子再也到不了你爹的身邊了。所以,你一到要到北京去,想辦法去找到你的爹,讓他認了你。這‘煙雨圖’和折扇你帶著,相信你爹見到了這兩件信物,一定會明白的。只是,家里已經(jīng)沒有可供你和金鎖上京的路費了,娘死后,你就托你王媽媽把這房子給賣了,湊足了錢就啟程,千萬不可以讓人知道你的身世!等你跟你爹相認了,娘的魂自然后隨著來守著你們的!答應娘,今后不管遇上多大的困難,你也絕不可以放棄!好嗎?”
話一說完,我的手無力地墜了下去,恍惚之中,房中不知從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位身突白衣和一位身穿黑衣的冷面男子,正用如冰一樣的眼睛盯著我。
呵呵,冥府的使者到了,我也該走了,該交待的事已經(jīng)交待完了,該說的話也已經(jīng)說完了,我再也沒有遺憾了!
“娘,娘,你醒來啊……”
我驀然想起了一事,用盡最后的一絲力量,盯開眼睛:“紫薇,答應娘,千萬不可以做第二個夏雨荷!”
說完,便眼一閉,魂靈兒從身體中緩緩而出,飄飄蕩蕩的浮在塵埃中。
“雨荷,你咋了,身體又不好了嗎?快來喝了這碗蓮藕排骨湯。啊!雨荷,雨荷……”
瓷碗落到,碎成片片,王姐來了,紫薇,娘可以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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