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湘樓后堂

四阿哥一派悠閑地坐在位子上，卓雅進門朝他微微欠身行了個禮便徑直入座。見卓雅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四阿哥心下暗笑，明明急成了那樣還偏偏故作鎮(zhèn)定。

收起眸中少許的興味四阿哥淡淡地開口道：“面見當今四皇子也不下跪，陸老板可覺不妥？”卓雅見他雖然一副冷淡的臉色可那眼底的幸災樂禍卻瞞不過她。

心里之前積攢的情緒頓時傾泄而出，低眉忍住已經抵在喉間的怒火卓雅回道：“四爺親自登門，莫非是特意來與我討論禮儀的？”奇怪的是四阿哥聞言倒也不動怒。因為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多話之人，只是見卓雅那張有些鐵青的臉很莫名地來了些興趣而已。

只是瞬間功夫便恢復了他一貫的淡漠，開口道：“在問這些之前陸老板其實可以先仔細考慮一下該如何回復老九和十四弟！”一句話過后他看著卓雅那雙又開始染上惱怒的眸子，其中些許隱匿的尖銳一如既往。

三年前紫禁城大街上的一幕和兩月前樹林中草房里的的情景又在四阿哥的腦海中忽閃而過！定了定神開口道：“陸老板不必用這等眼神看著我，這次的事我不過是碰巧而已。而且若非如此，你怕是還在苦苦思索對策吧？”聽著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卓雅禁不住冷笑。

他也不過是擔心自己真的應了九阿哥的要求吧！而且她不覺得他讓自己臨時脫身會有什么好事！

扯了扯嘴角卓雅不冷不熱地開口：“那我該感謝四爺救我于危難了？”說到“危難”二字她特意加深了語氣，四阿哥原本就冷駿的臉龐漸漸更加僵硬。卓雅不為所動，再次繼續(xù)強調式地說道：“四爺如此湊巧的登門，想必也不是來這里品茶的吧？”

四阿哥冷冷的聲音飄然而出：“你既選擇出了那道門，那便是說我的確救了你于危難也不算過分！”他不覺得笑兒對她說的話足夠讓她緊張到冒險離席。說到底，他也只是順便試探一下她的意思而已！

這句話卓雅確實不能反駁，她低眉入座靜靜地等待四阿哥再次開口。“事到如今，你若不想應承他們……”頓了頓接著說道：“那便只有我能幫你！”聽到這里卓雅怒火中燒，先前努力維持的冷靜也隨之崩塌！

幫她？這趁火打劫還說成施恩了？這人的臉皮是鋼鐵煉成的嗎？

她驀地站起身道：“四爺莫非認為我陸卓雅一定要投靠你們任何一方嗎？若我所言不錯，你們乃是至親兄弟吧？”親兄弟卻暗地里算來算去！現在才康熙四十三年，按照歷史上記載四阿哥在明面上還并未與八爺黨有什么爭斗，如今看來卻并不是如此！

想來也對，若不是早就心存芥蒂又怎么會突然在四年后發(fā)展成那般激烈的局面！言中的諷刺之意清晰無比，四阿哥卻依舊穩(wěn)坐如山。他抬眼直直看入卓雅的眼眸深處果斷而殘酷地宣布一個事實：“你沒得選擇！”

卓雅憤然之下冷哼一聲便甩袖離開。四阿哥也沒有計較她那“無禮至極”的行為，而是在她踏出門口時簡短而清晰地說了一句：“三日后、酉時、云水湖”

收回視線，四阿哥獨自坐在廳里注視著手里的茶杯。能在他面前“稍微失態(tài)”了，這未必不是好事……而已經沖出了門口的卓雅方才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了，以那四阿哥的性子，她能順利走出那扇門可真是個奇跡！

不過反過來一想到那副君子的面孔加上無賴的行為她就覺得剛剛下去的怒氣又開始上升！她看上去很像軟弱可欺的人？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搶手了！

司徒默剛想回屋，走到門口便見卓雅一臉的鐵青。問道：“這么快就回來了？”卓雅深吸了口氣方才娓娓道來，司徒默訝然道：“我可以這樣理解嗎？你被搶了？而且還是八爺黨和四阿哥？”

現在卓雅對于他怎么理解絲毫不關心，她開口道：“事已至此，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看向司徒默，卓雅的眼中怒意未消。司徒默沉吟一番道：“我們都知道后來的結局，既然沒有別的選擇，那就選擇最好的那個！”

卓雅揉了揉眉心，她活了兩輩子都算是今年栽得最過分了！

端起桌上的茶猛喝一口說道：“我費盡心機離開鈕祜祿府不就為了逍遙自在地生活，現在這算是一報還一報嗎？”后面一句明顯帶了些愧疚。

司徒默見她又提起了鈕祜祿家連忙說道：“槍打出頭鳥，誰讓你這么牛的。他們又不是傻子，見到你這么個有才的人肯定要想辦法拉攏啦！這證明你夠搶手不是？或者，要不我們直接卷鋪蓋逃了？反正你有錢，咱浪跡天涯逍遙一輩子去！”說完一副兩眼發(fā)光的模樣。

卓雅見此直接扔過手里的茶杯說道：“司徒默，你穿過來的時候給摔壞了腦袋是不是？”現在逃？要她瑟湘樓上下老小都去見閻王嗎？司徒默熟練地接住茶杯，他已經習慣這突然的襲擊了。埋怨道：“開個小玩笑嘛！有必要這么激動嗎？你這樣虐待美少男可是犯法的！”

——美少男！卓雅被他這么一鬧心情倒也明朗了不少，吐了口氣不咸不淡地說道：“我倒霉你也別指望著能有多走運，三天后你跟我一起去云水湖吧！”看著那狀似“陰險”的眼神，司徒默情不自禁摸了把腦門上的冷汗！

卓雅見他嚇得不輕，又補上一句：“好吧！三天后就是花朝節(jié)，也就是被稱為”龍?zhí)ь^“的二月二！”言下之意，你別一副我要搶你錢的樣子！司徒默聞言果然狂喜道：“傳說中文人陳設百花，舉行文昌會，比賽詩文的日子？”卓雅點頭道：“知道得不少！”司徒默先前的衰樣閃的無影無蹤，興奮道：“這等機會可不是一般的難得啊，傳說中的花朝節(jié)！在現代我可沒見過誰過什么花朝節(jié)的呢，我得去準備準備…”

說著便朝外面走去，看他那副像是鄉(xiāng)下人要進城的樣子卓雅鄙視般的瞥了一眼。

見司徒默離開卓雅便起身拿過窗前的炭筆描畫起來。畫了一會兒卓雅盯著手里那塊已經拿不住的黑炭搖了搖頭。居然沒有了！

正郁悶間笑兒從門外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卓雅勾唇笑道：“笑兒，來了。”笑兒迎身走過去說道：“頭兒，先前看你的木炭快用完了。所以，就拿了些過來。”卓雅看著一臉笑意的笑兒道：“笑兒來得真是及時，我正愁這東西用完了呢！”

說完頓了頓感覺笑兒一直盯著自己笑，又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怎么？我臉上有東西？”笑兒聞言方才語帶笑意地說道：“沒有，我在想我們瑟湘樓可能要辦喜事了！”卓雅驚訝地“咦”了一聲“怎么說？”笑兒盈盈說道：“頭兒你不知道嗎？千辰大哥前兩天帶著個漂亮的姑娘來瑟湘樓了呢！”卓雅一想好像司徒默是跟她說過這么回事，當時嫌他——無聊來著？

笑兒看了眼畫板上的畫，問道：“頭兒，你怎么總是畫這種花呢？都沒見你畫過人像。”卓雅回道：“這叫曇花，是只在夜間開放的，而且花期很是短暫。所以，便有曇花一現之說。”

笑兒仿似恍悟道：“噢！原來只在晚上開啊，難怪頭兒畫的這曇花我從來沒見過呢！”誰會大晚上的不睡覺去看這曇花呢？笑兒想著。

卓雅淡淡地笑了笑道：“說起曇花其實還有幾個很美的傳說呢！”笑兒這下來了興趣，連忙問道：“頭兒，什么傳說？說來聽聽好不好？”卓雅見她一副來勁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道：“那我簡單地說一個給你聽吧！——相傳曇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開花，四季都燦爛。她還愛上了每天給她澆水除草的年輕人。后來此事給玉帝得知，玉帝大發(fā)雷霆要拆散鴛鴦。玉帝將花神抓了起來，把她貶為每年只能開一瞬間的曇花，不讓她再和情郎相見，還把那年輕人送去靈鷲山出家，賜名韋陀，讓他忘記前塵，忘記花神……”

曇花一現，只為韋陀！這是卓雅最喜愛的花，尤其是它的花語：剎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恒！

卓雅說完這段凄美的故事笑兒竟然已經流出了眼淚。卓雅連忙拿出手帕胡亂地往她臉上抹去，嘴里說道：“怎么了笑兒？你哭什么？”笑兒抽噎著說道：“太、太感人了！”

卓雅聞言再次無奈地笑起來，小丫頭就是小丫頭，一個故事就把她給說哭了。忙安慰道：“好了，不就是一個故事而已嘛，有什么好哭的。”說完見笑兒還是停不下來便接著說道：“這樣吧！為了哄一下你呢——我就幫你畫一張像好不好？我可是從來不幫人畫像的。”

話剛出口，笑兒立馬便停了下來。那速度！要是換成司徒默，卓雅肯定會認為是故意的！“真的？”停住了抽噎笑兒不確定地問道。卓雅發(fā)誓般地點頭：“當然了！過去坐好別動，現在就畫！”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再次哭起來。

夕陽下一襲白色男裝的卓雅認真專注的在畫板上描畫著。笑兒盯著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讓她的心跳得不規(guī)律，臉色不知不覺間微紅了起來。

——多年之后回憶起今日的情形，卓雅只有一個字的感慨，那就是：悔！悔得不能再悔！她不該忘了笑兒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該以一個“男子”的身份對笑兒講什么曇花一現為韋陀、什么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更不該答應為笑兒作畫。一切的一切，都從這一刻開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