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
卓雅看著坐在對面的兩人,臉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淺淡。低頭喝著茶,沒有開口。
對面那女子終是受不住這陰沉的氣氛,開口道:“頭兒,您別怪白大哥,是我的主意。”卓雅淡淡地瞥她一眼道:“我沒資格怪他,但我有資格怪你。”
對面的人聞言低下頭去,卓雅接著道:“兩年前,你知道你為何能無緣無故地消失嗎?”
沒有看上官若煙的表情,卓雅接著道:“那是因為你的官籍被消去了。”
說完緊跟著加了一句:“你覺得我一個小小的商人有這個本事嗎?我告訴你,做這件事的人,是四阿哥!”聽完卓雅那擲地有聲的話語,上官若煙端著茶杯的手一抖。
卓雅沒有停頓:“你以為朝廷的人都是吃白飯的嗎?憑你這張與你姐姐六分相似的臉,就能讓我瑟湘樓全體見閻王!若煙,說得不好聽一點:你姐夫臨死拿四海錢莊才換得你的今天。你可千萬莫要發狂!”
語氣帶著些無奈和憤怒。她本來就不是個圣人,要是上官若煙非要去報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殺了她!
畢竟她只是答應何玉霆照顧她,可沒說愿意為了她犧牲自己和自己手下所有人的小命!
最后說道:“回去之后老實地待在四海錢莊,下次切莫再做出這等蠢事!”說完看也不看她們,起身離去。
四阿哥房間
十三阿哥站在桌前,低頭說道:“四哥,對不起,我……”四阿哥坐在凳子上,聞言看了看他。道:“坐!”
說完伸手倒上兩杯茶,十三阿哥依言坐了下去。他才答道:“你看見了,太子與皇阿瑪恐怕都是同樣的打算。”
十三阿哥見他沒有追究先前之事的意思,方才回道:“事到如今,九哥怕是不管用了。”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你希望他有用過嗎?”問到這里十三阿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見他一副心事被戳穿的模樣,四阿哥搖搖頭接著道:“既然他們都想要,我們就必須先一步抓緊,得保證放出去的風箏是有線的。如今這樣太險了!”
十三阿哥抬頭看向一臉復雜的四阿哥,他知道那不是他所愿的,他知道他在糾結著什么。
一邊不想將卓雅扯入進來,一邊不得不算計利用她。說起來都覺得矯情,可往往,事實就是這樣。
卓雅回到阜平驛館,便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她端起茶杯的手復而又放下。
畫面回到兩年前,康熙四十三年。
在與四阿哥聯手降服何玉霆之后,何玉霆在被押走前扔給她一塊翡翠玉。并稱那塊玉佩代表著整個四海錢莊,當時她接過來時便覺得那玉的一面似乎有些濕膩。
在眾人的視線都在他與若水身上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攤開掌心看了一眼。只見那玉上用鮮血寫著一個字:救!
她放下衣袖,也隨手擦掉了那個血字。
回到瑟湘樓后,拿起那塊翡翠仔細端詳了一番才發現,那翡翠兩面都刻著字。
一面是水字,另一面是:煙!而之前何玉霆寫著“救”字的那一面,就是刻著“煙”字的那一面!
后來仔細查探,才知道何玉霆與若水乃是夫妻。而若水復姓上官,原本是江南一家商戶。后來全家人被陷害入獄,最后活下來的只剩下她和她唯一的妹妹:上官若煙!
后者足足小了她八歲,所以,那時候的上官若煙,才剛滿十三!
煙波樓原是上官家的產業,煙,以上官若煙之名;波,乃是若水之名。故此,那塊翡翠也有兩塊。一塊在若煙身上,而在若水手里的那塊便由何玉霆保管著。
把這一切串聯起來。她才知道,當時何玉霆扔出那塊翡翠時若水為何那么大的反應。
她是不相信卓雅,她是擔心何玉霆這樣做反而會讓她的妹妹上官若煙死得更徹底!
卓雅心下佩服何玉霆的智慧與膽色。他很清楚,只要他一死,所有人都休想逃脫。拿四海錢莊換上官若煙的命,很值!他賭的這一把,也很值!既然這樣,那自己,便成全他吧!
所以,在云水湖上。她最后還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煙波樓之事四爺想必已是查得一清二楚,陸卓不多說。只求能救得上官若水的胞妹,上官若煙!”
四阿哥詫異地看向她,隨后將端起的茶杯猛的往桌上一放,發出悶悶的響聲。他開口道:“陸卓雅,你得寸進尺了!我大可以窩藏亂賊之名抓你進大牢。”
卓雅沒有理會他的不快。伸出右手,遙遙指天,手心朝著四阿哥的方向發誓道:“我以我陸卓雅的命來擔保!”
四阿哥冷冷道:“狂妄!”卓雅坐在凳子上的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在矮矮的桌子上。
盯緊前者的眼睛道:“這是最重要的一個條件。是殺了一個上官若煙,我與九阿哥合作;還是留著她,我為四爺效力。四爺盡管仔細斟酌!”
四阿哥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道:“你威脅我?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本嗎?”卓雅毫不畏懼,勾唇道:“有沒有資本,我的確不清楚。至于威脅,四爺想多了,我只是實話實說。況且,四爺不也曾算計我嗎?”
扯出當時在樹林里救他一命的事,不!仔細算來,是救他三命!
她的意思是她要以命換命嗎?四阿哥俯視著面前這個仰視著他的女人,真正的笑顏如花!他只覺得那雙深褐色的眼球就像一個漩渦,讓自己的呼吸募地沉重起來。
冷冷地對峙著,直到對面的儺舞停了下來。四阿哥收好情緒坐下,抬手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淡淡地問道:“為什么?”顯然,卓雅在他的印象中不算是個深明大義之人。卓雅見他這樣問,提起的那口氣方才緩緩落下。
更加淺淡地答道:“我應承了他,當然會做到。”四阿哥猛地抬眼看向她,道:“不惜一切?”
卓雅笑著搖搖頭,答:“不,因為這不需要犧牲一切。”因為這不需要犧牲一切,她才會答應。否則,就算她拿了何玉霆的東西那又怎樣?她從來沒有不惜拿自己的一切去實現一個諾言的自覺,她不是圣母瑪利亞!
她嘴角的笑在四周花燈的映襯下顯得那么自負。四目相對,兩個人的氣息格外搭調。
良久,四阿哥道:“你不算個好人。”卓雅一挑眉:“彼此。”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好人,可他不也一樣嗎?
不過都是同樣的自私罷了。只是,用四阿哥的話來說:她多了一絲狂妄?
緩緩地收回思緒,這兩天的事她已經隱隱地明白了幾分。
惜“才”的康熙,不放心四阿哥的太子,似乎都想要她這個“人才”;而大阿哥不想讓太子得逞,九阿哥擔心自己一旦被康熙看中,四阿哥會不好對付。
那……四阿哥呢?
他是想順太子的手將自己養大,還是會擔心自己難以掌控,從而借九阿哥之手破壞康熙與太子的好事呢?
這小小的一盤棋,還能有多亂呢?而不得不承認,她,成了那盤中被人掌控的棋子。
自嘲地笑笑,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如此搶手的貨,更不認為自己多有才能。只不過,到了這群明爭暗搶的皇家人手里,倒成了香餑餑!
果然,什么事情都得看人來。只是,貨始終是貨,價值永遠都只能決定于外面的情勢。人們需則搶之;若是某一天失去了價值,那便只有被丟棄!
這種認知和感覺令她很不爽!
煩躁地搖搖頭,端起之前放下的茶杯。杯里的茶已經沒有了一絲溫度,她有些怔怔地看著杯里漂浮著的一張茶葉。
隱隱約約感覺,本來就很不美好的情況,現在似乎正在朝著某個方向發展,愈來愈無法掌控!……
果然,皇家的人兒都不一般吶!還真是司徒默說的那句話:可憐了我們這些在夾縫中生存的草民!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上官若煙的攪和,康熙看到了抱著琵琶的她。如何呢?只能說,事情變得麻煩了,而且還會變得更加麻煩!這或許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事情……
“雅。”正發著呆,司徒默站在門口叫道。
卓雅看著他那穩健了不少的步伐,笑問道:“好得差不多了?”司徒默白了她一眼,道:“都幾天了。”
那透著危險的眼神讓卓雅的小心臟忍不住顫了兩顫,忙說道:“額,是哈,我也就一問。”看她那故作淡定的模樣,司徒默無奈地搖著頭。
接過卓雅遞過來的茶,司徒默說道:“該閃人了。”卓雅點點頭道:“嗯,明天一早就去吧,我待膩了!”
司徒默轉頭看著卓雅,她微皺著眉頭,臉上帶著些厭惡。
他皺皺眉道:“別想那么多。換個想法,事情也糟糕不去哪里。”
卓雅略顯僵硬地扯了扯嘴唇,道:“行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可不覺得自己像是軟柿子。”
司徒默諷刺地瞟了她一眼,附和道:“你堂堂陸老板要是軟柿子,那這天下人都不用活了。”
卓雅淡淡地回他一眼:“司徒默,你是在夸我嗎?謝謝!”話音落下,卓雅起身走到窗前。而身后“哐”地一聲,凳子倒地。
“救命!——”屋內,燭光晃動間,司徒默的一只手扒拉著一只桌角,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只見那額頭上,是一個血淋淋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