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三年一度的武試科考，頂級殿試即將在紫禁城的皇宮舉行。
對于一般人來說，縱使考不上。能進入那個時代最為富麗堂皇的皇宮走一遭，那也是三生有幸！
上千人才幾乎擠破了頭顱，才得以從會試中突圍而出，可以說是過關斬將、禪精竭慮。
雖說意外得到特殊待遇之人不是沒有，但如今年這般的卻絕對是曠古絕今！
一介漢商，不僅為當今圣上欽點，無需參加鄉試會試，且年方十七！別說那些個辛苦考了一輩子卻榜上無名的，就是那些四五十歲，千辛萬苦擠進了貢士名單的會元都個個煞紅了雙眼！
一時間，這幾欲令人瘋狂的消息傳遍了天下。本就在商界聲名不菲的陸卓名噪一時，被人描述得天上有地下無，相應的，瑟湘樓所有分店的生意比之前更是火爆了幾倍。
而令所有人或羨慕或崇拜，或嫉妒或不屑的那個傳奇人物，此時的心情卻絲毫不輕松，更別談欣喜了。
古往今來都有一個道理，越是令人艷羨無比的人越是活得有如游走刀鋒。卓雅雖然不至于那般悲觀，但顯然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幸運。
她一身武裝，騎馬立在自己設計的武場里。場上是十八般武器，四周環立著無數個草靶。
至于默寫孫子兵法什么的她自認為不需要費神，因為她根本就不是背書的料，就不自虐了。
這騎射、步射、舞刀之類的還是可以象征性地練練，免得人說她沒自知之明。
四阿哥自從那日被她咬了舌頭之后便再也沒出現，卓雅為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安逸感到慶幸。
武殿試先考策略后試技勇，能成為貢士之人都是經過千挑萬選，武功卓著之輩。那是天下人都認可過的人才。
相對來說，她這個舞象之年即被特殊優待的，要天下人認可絕非易事。
當時康熙又是巡視又是比武，她如今方才知其用意，原來他竟是在考驗自己的功夫？雖然覺得自己不至于讓那個至高無上的人如此費神，但事實擺在那里，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而現在又給她這個史無前例的“殊榮”，無非是想再次看看她是否有能力堵住這天下的悠悠眾口罷了。
畢竟就算皇帝親自免試，也不代表天下人就認同她的本事。給她一個位置，還得她自己有本事立足才行！卓雅不由得佩服康熙的智謀，或者可以說是心機。
想來也是，能流芳萬載且被稱作英明的皇帝，又豈是泛泛之輩？她一直都沒有將這個問題徹底看通透！
她那黑色鑲邊的白衣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英氣勃發的眉眼為她整個人憑添了幾分酷勁，手持弓箭對上四周那些已經被射得千瘡百孔的箭靶子。
一個個瞄準，拉弓，松弦。座下的馬兒也格外賣力地奔跑，卓雅不時地將弓箭換成飛鏢、石子等等。
殿試策略嘛，也不過就是看怎么能讓頭頂上的皇帝滿意罷了。她雖不能將孫子兵法等書冊輪流倒背，但起碼謀略之類的紙上談兵她還是游刃有余的。
矯健的身影迅速地穿梭在武場上，事到如今，她該想的只有接下來該如何，才能戴得住康熙硬加給她的這頂大號帽子！
要么不做，要么，就讓所有人為之震撼，杜絕所有不定性因素。
康熙這一招的確高明，不是直接“招攬”她，而是鬧得天下皆知。她不得不盡出全力。
汗水從她光潔的額頭上滑落下來，笑兒站在場外，看著場中英姿颯爽的卓雅。
俏麗的臉上掛著一抹滿足的微笑，她能這樣看著頭兒，是多大的幸運？可她怎么會知道，有句話叫做是禍躲不過呢？
見卓雅停了下來，笑兒連忙端著托盤走過去。道：“頭兒，歇會兒吧，你都一連練了幾天了。”
卓雅扯下手套，拿過托盤里的濕毛巾擦了擦臉，問道：“笑兒，你怎么有空來了？靈兒呢？”
笑兒勾了勾唇，道：“靈兒有急事，我就代她來了。”卓雅怎么會知道，其實是她求著靈兒，將她換過來的。
笑兒見她看了過來，忙接過濕毛巾。問道：“頭兒，聽說殿試不就是考一下射箭舞刀的嗎？”
卓雅點點頭，道：“是啊。”
“那你……？”笑兒覺得以她的功夫，又是皇上欽點，實在沒必要這么拼命！
“傻丫頭，不是人家隨便給你個椅子你都能坐得穩的。”
笑兒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卓雅見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那小臉瞬間漲紅。
卓雅以為她是太窘迫，便開口道：“這沒什么，這些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也不用知道。”
笑兒聞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頭兒是嫌她太笨了嗎？
卓雅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比如說，當年你進瑟湘樓的時候，只有你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說著笑了笑轉身離開。
笑兒看著卓雅轉身離去的背影。當年的情景在心頭浮現：
一個破廟門口，蹲著兩個衣衫襤褸的小孩，一男一女。那女孩抬起頭，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包子鋪、酒樓菜館里皆是人聲鼎沸，一陣陣的香味從對面飄過來。她緊咬著下唇，忍不住吞吞口水。
這時旁邊走來一個跟她差不多大小的白衣公子哥，身后跟著一個小丫鬟。他的腳步停在她們面前，蹲下身來，溫和地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老笑兒。”她答道。
“你想吃嗎？”他的手指遙遙指向對面的包子鋪。
笑兒看著他，眼里閃爍著希翼的光。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如果我不僅能讓你以后天天吃到，還能讓你像她們一樣可以穿上好衣裳，用上好胭脂呢？”那公子哥說著，又指向旁邊胭脂鋪里的兩個官家小姐。
就這樣，她跟著頭兒來到了瑟湘樓。當時確實給了她足夠的優越條件，但是為了得到這樣的好處，她努力付出了多少？也真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笑兒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卓雅。道：“頭兒，你去干嘛？”
卓雅沒有回頭，淡淡地答道：“休息，還有八天時間，我要好好睡上幾覺。”
“啊？”
剛剛還說必須付出不一般的努力，現在居然打算去睡覺，還打算今后的幾天都用來睡覺。笑兒覺得，這前后的落差……真是大！
但還是順從地跟在她身后，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某人的頭上，此時正懸著明晃晃地四個字：大言不慚！
回到后堂，卓雅轉頭問道：“這兩天，你見過司徒默嗎？”
笑兒搖頭答道：“還真沒有，都好久沒見司徒公子了。”
卓雅皺了眉不再開口，那家伙還玩起失蹤來了。
“頭兒，我去準備水，你先歇一會兒吧。”
“嗯。”卓雅走到主位上，提起茶壺倒了幾杯茶便喝下去。
而此時的一條河邊，司徒默正與年慕箏雙雙平躺在草地上。放眼望去，四處是柳樹垂絳，水草輕搖。
“默哥哥。”
“嗯。”
“今天怎么想起我來了。”
“什么語氣～”
“默哥哥。”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沒有啊，我開心著呢！”
“……”年慕箏翻過她小小的身子，用手支起下顎。轉頭看著司徒默。
司徒默嘴里叼著一根草，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同樣用奇怪眼神盯著他的年慕箏。
半晌，扯了扯嘴角。道：“小不點兒，你知道什么是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現在這樣。”
……多好的回答。司徒默坐起身來，將眼光放向遠方。就是他這樣？他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
心思暗轉間，他沒發現，有一個東西從自己的衣袖里掉了出來。
年慕箏也跟著坐了起來，她看著司徒默微皺的眉。
“默哥哥。”
“嗯。”
“我們去釣魚吧！”
“你會？”
“不會。”
“那還去？”
“你不會？”
“……”敢情她是打算讓他去釣魚。
司徒默堅定地搖頭，道：“不會。”
平時哪會想到釣魚啊，那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元素。
元素？那他生活的元素是什么？司徒默不由得沉默。
上一世，他生活的元素是每天的訓練、任務，還有閑時對她的觀望；這一世，他生活的元素變得簡單多了，他成為了她唯一的朋友，每天陪著她，一起吃飯、一起閑聊、互相調侃、一起走南闖北。
如此想來，“胸無大志”的他似乎是幸運的？
司徒默吐掉叼著的草，回頭看看年慕箏。轉頭的那一瞬，嚇了他一跳，只見那小妮子一臉痛苦。
跟著一聲分貝不大，但絕對凄慘的叫聲爆出，險些穿透了他的耳膜。
順著年慕箏的指示看去，她雙腳跪在地上，一支釵子躺在她的膝蓋下面。
那是一支鑲著藍寶石的金釵，曇花樣式，花瓣上還布著稀疏的尖刺，而那刺頭剛好沒入年慕箏的膝蓋。
她倒吸著涼氣，將那支曇花釵拿到手里。看著司徒默道：
“默哥哥，這是你掉的？”
“額。”
“你沒事兒帶著個金釵在身上干嘛？”
“哦，早上不小心放的吧。”拙劣至極的謊言。
“什么？送人的吧？”年慕箏賊兮兮地盯著他。
他沒有答話，年慕箏連忙問道：
“默哥哥，你打算送誰的？”
“不知道。”是啊，送誰的？
“什么啊，怎么會不知道？”年慕箏怪異地看著他。
“誒！默哥哥！”
“嗯。”
“你該不會是想送給我，又不好意思吧？”
“……”司徒默臉部肌肉抽了抽，這娃，還知道不好意思？
他想說：您想多了！
年慕箏看著司徒默的臉色，眼底浮出一絲失望。僅僅一瞬間，下一刻她便狀似欣喜地開口道：
“默哥哥，你不知道要送給誰的？”
“嗯。”
“那，干脆送我吧！”
司徒默皺眉看向她，年慕箏眼神閃了閃，又緊跟著說道：
“哎呀反正你拿著不也沒用嘛，又不知要送誰！”
“你很喜歡？”
“嗯嗯，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精致的金釵了！”
他親自設計的釵子當然特別，就如她一般，天下無雙！
司徒默低頭看了看她的膝蓋，語氣淡淡地說道：
“那就給你吧。”他拿著……真的沒用呢！
“真的嗎？”年慕箏興奮地站了起來，卻因為膝蓋的疼得眉頭一皺。
司徒默見此連忙趕在她尖叫之前扶起她，道：
“箏兒，你別瞎動，我先帶你去看看大夫。”
說著徑直打橫抱起她，年慕箏眨巴著眼看著司徒默，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司徒默見她一副相當欠扁的樣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問道：
“箏兒，還能笑得這么歡，是不是代表你其實沒什么事啊？”
“是啊，呵呵，噢不！我有事，有事著呢！”后者瞎答了一通，才注意到司徒默的問題。
只知是一個不像開始的開始，所謂陰差陽錯？卻不知那結局又會是如何？
十月的柳樹葉子開始脫落，掉到地上，與地上的草混雜在一起。那雙雙離去的身影毫無停頓，一陣秋風拂過，徒留在風里搖擺的柳枝。
世間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