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著要睡,肚子里面的孩子卻不安分起來。赫舍里·安琦苦笑一下,孩子本來在夜間就動得特別厲害。自己在想事情的時候倒是十分安分,一點兒也察覺不出來,現在卻……
孩子似乎不怎么聽話的,一刻都不肯停下來,赫舍里·安琦被折磨得汗都下來。她很想換個姿勢才一轉身,就發現康熙用擔憂的目光盯著自己。四目相對,兩人都嚇一跳。
康熙問:“安琦,你怎么還沒睡?”赫舍里·安琦問:“你不也是沒睡嗎?”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默默地對視著,似乎想從對方身上尋求某個問題的答案。
感到孩子又動一下,赫舍里·安琦打破的沉默:“玄燁,你說咱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看到赫舍里·安琦,康熙覺得明明自己心中有憂慮,卻因為怕自己想得太多而硬撐著沒有問出口,甚至還想盡辦法讓自己轉換心情。康熙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安琦,不管孩子是男是女,朕只要你沒事就好。”
康熙伸手抱著赫舍里·安琦,眼圈都紅起來。聽到康熙的話,赫舍里·安琦便把今天太醫所說的事情猜到八九分,不自覺地哽咽:“玄燁,我不會有事的。”
康熙突然意識到不對,說:“怎么朕開始胡說八道了?”赫舍里·安琦說:“是啊!還有四個多月,我們想這個真是太早了。”
赫舍里·安琦心知如果真有意外,自己在康熙身邊的日子就只有這么一丁點。康熙叫赫舍里·安琦,赫舍里·安琦也叫康熙睡覺。
話雖如此,兩人都是直到天快要亮才睡了一會兒。因為害怕對方擔心,第二天又早早地起來。
康熙到慈寧宮請安,博爾濟吉特氏看見康熙心事重重,便詢問是怎樣一回事?康熙把赫舍里·安琦的情況,告訴博爾濟吉特氏。
康熙眼泛淚光地說:“皇祖母,孫兒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孫兒都沒有害怕過。哪怕是鰲拜和吳三桂等人,孫兒也沒有害怕。但是這一次,孫兒真的很害怕。”“孫兒不可以失去安琦,真的不可以。”說完,康熙就痛哭起來。
博爾濟吉特氏為康熙對赫舍里·安琦的一往情深感動,她走到康熙身邊抱著他,說:“孩子,沒有人知道將來的事情是怎么樣?不到最后我們都不能放棄。只要有信心,沒有什么是戰勝不了。”
康熙用手擦眼淚,說:“皇祖母說得對,不可以就這么放棄,孫兒一定會與安琦一起努力。”博爾濟吉特氏欣慰地點了點頭。
康熙命趙昌到太醫院拿藥,太醫為赫舍里·安琦研制一些丹藥。康熙細細地把丹藥的服用方法來回看幾次,牢牢地記在心里。
擔心歸擔心,日子還是要過。自從那天之后,康熙命宮女每天都要按時煎湯藥給赫舍里·安琦喝,丹藥是在赫舍里·安琦想要好好休息,可是孩子不安生的時候服下。
慢慢調養一段時間之后,赫舍里·安琦的身體已經有所好轉。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吃過年夜飯,照例要守歲。
康熙怕赫舍里·安琦累著,便勸說:“安琦,你現在不比平時,不能熬夜,先去休息吧!”赫舍里·安琦說:“沒關系,況且臣妾真的想跟皇上和皇祖母一起守歲。”
博爾濟吉特氏說:“孩子,你就由著安琦吧!她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不會有事的。”康熙說:“朕要聽聽孩子怎么樣才決定?”說完,就把頭貼近赫舍里·安琦的肚子,赫舍里·安琦甜蜜地一笑。
康熙一邊滿足地感受孩子的活動,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孩子一定要乖乖地出來,不要為難赫舍里·安琦,不然她會很痛。康熙抬頭望著清朗的星空,赫舍里·安琦卻一直盯著他,好像要把他攝進自己的眼眸里面一樣。
康熙被赫舍里·安琦看得有點不自在:“安琦,你怎么一直看著朕?”赫舍里·安琦說:“皇上,無論臣妾怎么看你,總是看不夠。”心里面想,不知道自己今后還能不能再看到這張臉?康熙笑著說“傻瓜”。之后,兩人就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康熙說:“安琦,夜里寒氣重,在這待著會凍壞的,咱們回去吧!”見沒有人答話,康熙轉過頭去,發現赫舍里·安琦已經熬不住,坐著睡著了。景天輕輕地抱起赫舍里·安琦,走回寢室里面去。
好不容易把赫舍里·安琦放到床上,景天這才松一口氣。康熙覺得自己已經明顯感到,赫舍里·安琦的身體比原來沉許多,他知道這個孩子為赫舍里·安琦帶來不小的負擔。康熙很清楚就算是負擔,在赫舍里·安琦的眼中也是甜蜜的。
在坤寧宮里面,赫舍里·安琦與鈕祜祿氏、佟佳氏和烏雅氏聊天。突然,赫舍里·安琦覺得很痛。由于最近都有服藥,赫舍里·安琦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
想到總是依賴藥物不好,她便把手放到肚子上,想要安撫一下腹中的孩子,卻覺得腹部有一瞬間異常堅硬。赫舍里·安琦出一身冷汗,她想不到孩子才八個月,就要出生。
此時此刻,赫舍里·安琦多么希望只是自己的錯覺。這些日子以來,赫舍里·安琦已經偷偷的學習這方面的知識,她清楚早產的孩子體型瘦小,很難養大。
就算能夠勉強撫養成人,將來往往會體弱多病。可是一陣又一陣的疼痛,不停地提醒赫舍里·安琦,這個孩子要出來。咬牙人手半天,赫舍里·安琦覺得痛楚越來越厲害,她知道非同小可,于是命宮女傳太醫。
炕上已經濕一大片,原本以為是羊水破了,可是伸手一摸是血跡,鈕祜祿氏、佟佳氏和烏雅氏扶赫舍里·安琦到寢室。
太醫隨宮女快跑到坤寧宮,陣痛已經折磨赫舍里·安琦幾個時辰,她的力氣快被耗盡,床褥已經被鮮血和羊水混合的液體濕透。
太醫看到這種情景,迅速上前,用手摸赫舍里·安琦的肚子。被太醫這么一按,赫舍里·安琦只覺得疼痛變得更加忍受,不停地呻吟。太醫皺眉,探查一番,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康熙正在批閱奏折,趙昌進來說,赫舍里·安琦肚子里面的孩子快要出世。康熙拼命整理思緒:最近孩子一直很平靜,之前也沒有早產的預兆,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康熙迅速趕往坤寧宮,康熙到寢室驚得幾乎要喊出聲來。太醫拉著康熙到外面,康熙深吸一口氣,說自己要救赫舍里·安琦。隨即,命趙昌回乾清宮拿出一個盒子。
趙昌把盒子交到康熙手上,康熙打開盒蓋,望著里面的東西,回憶起太醫對他說的話。原來盒子里面裝的是凌宵花,凌宵花生長在苗疆紫陰山之巔。
每隔十年才會開花一次,每次只能開出三朵,是太醫特地留給赫舍里·安琦。康熙慢慢地合上蓋子,早已淚眼朦朧,他很舍不得這個孩子。
在八個月的時間里,赫舍里·安琦孩子吃過多少苦,康熙自己未必能完全了解清楚。赫舍里·安琦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她是在一心一意的孕育孩子,天天盼望孩子出生。
康熙很了解赫舍里·安琦,知道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選擇要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康熙明白,自己不能再猶豫。
否則,再這樣拖延下去,最后恐怕連一個都救不了。康熙叫趙昌命御膳房熬一碗白粥,再把凌霄花的花瓣撕碎放到里面。康熙返回寢室,走到赫舍里·安琦,握著她的手。
赫舍里·安琦央求說:“皇上,不要讓臣妾服那碗藥。”康熙不敢相信,赫舍里·安琦居然會聽見,自己與太醫的對話。
原本赫舍里·安琦已經處在一種意識模糊的狀態,除了痛之外還是痛,根本感覺不到其他。即使太醫有時候特意伏在他耳邊跟赫舍里·安琦說,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連赫舍里·安琦自己也不知道,康熙吩咐趙昌的那番話,雖然隔著門聲音不大,但是她還是聽到了;尤其是“凌霄花”三個字,赫舍里·安琦聽得清清楚楚。
赫舍里·安琦看過醫書,她知道凌霄花的功效。這是一味能夠行血去瘀,涼血祛風的中藥材。但是凌霄花的別名又叫做墮胎花,懷孕之人是最忌諱。就算已經出生幾個月的嬰兒也會經受不住,何況腹中這個只有八個月的孩子。
“皇上,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又是一陣疼痛,赫舍里·安琦已經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她的臉龐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握著康熙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連指節都泛白。
好不容易熬到這次陣痛過去,康熙忙問道:“安琦,你都聽到什么了?朕沒有要做什么?再說,朕怎么會舍得傷害咱們的孩子?”此時,康熙的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他希望赫舍里·安琦實際上沒有聽清楚自己說什么。
康熙覺得,只要自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許可以蒙混過關。赫舍里·安琦搖了搖頭,說:“皇上,你不用再欺騙臣妾,臣妾什么都聽見,凌霄花會讓孩子活不成的。”
康熙倒吸一口涼氣,他罵自己如果再小點聲,或許離得遠一點,赫舍里·安琦就會聽不見。康熙以為赫舍里·安琦不可能聽得見,因為康熙不明白,母性的本能是多么強大。
只要是會對孩子不利的事情,赫舍里·安琦都會分外敏感、分外留心。康熙萬分擔心地看著赫舍里·安琦:“可是,安琦你……你現在……”赫舍里·安琦說:“臣妾沒事,臣妾還能撐住。”說完,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赫舍里·安琦知道,自己只要乖乖把藥喝下去,這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可以終結。可是赫舍里·安琦不能,她不能因為這個而不顧自己的孩子。
康熙扭過頭去,他已經不忍心再看。直到感覺到赫舍里·安琦握著自己的手力度漸漸放松,康熙才轉過頭來,發現赫舍里·安琦已經留下眼淚。赫舍里·安琦一遍又一遍地哭著哀求康熙:“皇上,臣妾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連太醫都看不下去,他叫康熙不要再讓赫舍里·安琦分心。
康熙強忍淚水說:“安琦,朕答應你,朕答應你就是。”得到答案之后,赫舍里·安琦像是放下沉重的包袱一樣,再一次暈過去。康熙奪門而出,背靠著墻,無力地蹲下。沉寂沒有多長時間,寢室里面又開始傳來赫舍里·安琦的叫聲。景天拼命用手捂住耳朵,可是那種刺耳的尖叫聲,還是一直鉆到他的心里面去,刺得他心痛不已。
在外面待一會兒,康熙終是不放心赫舍里·安琦,便只好再次進去。此時赫舍里·安琦已經再也堅持不下去,連心臟都不能負荷地不斷虛跳著。
赫舍里·安琦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可是還是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看到赫舍里·安琦是出氣多、入氣少,太醫幫她把一下脈,也是覺得她的內息很亂,康熙又著急起來。
康熙猛然沖出去,這次他決定就算赫舍里·安琦不愿意,自己哪怕撬開她的嘴巴,硬灌也要給她灌下去。就算日后赫舍里·安琦會埋怨自己,甚至會恨自己,也沒有關系。一進御膳房,御廚已經把粥放進托盤里面,正要端出去。康熙連忙接過來,交給趙昌。一段時間之后,赫舍里·安琦的面色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太醫試一下,發現赫舍里·安琦的內息已經恢復。又過一會兒,赫舍里·安琦慢慢睜開眼睛。赫舍里·安琦在太醫的指揮之下不斷用力,孩子終于開始慢慢往外走。太醫心里一震,看到孩子總算是生出來,自己也有些懈怠。太醫趕緊檢查一番,發現孩子可能被羊水嗆到。
呼吸有些困難,便趕緊把孩子翻身,讓孩子的頭朝下,便于那些堵在孩子口鼻處的穢物排出。用力拍打幾下,孩子總算是“哇”的一聲哭出來。
太醫這才放心,忙用早已準備好的溫水為孩子清洗一番。又把孩子包好,遞到康熙的手里。康熙心情復雜地看著這個小東西,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赫舍里·安琦伸出手去,想抱抱孩子。康熙說:“安琦,你現在已經這么累,孩子要抱以后還有的是機會,你先看看她。”
看到赫舍里·安琦的手因為高興,也因為無力而止不住的顫抖。康熙怕赫舍里·安琦一失手摔懷孩子,便把孩子輕輕放到赫舍里·安琦的枕邊。
赫舍里·安琦慢慢扭過頭去,看著這個剛出世的小嬰孩。孩子很小,全身都皺巴巴,小臉哭的通紅。而且由于月份不足的緣故,頭上幾乎沒有什么毛發,就連眼睛也沒睜開。在外人看來,一定覺得這個孩子很丑。可是赫舍里·安琦卻愛得不得了,她盯著孩子看好久,只覺得越看越喜歡。
太醫看赫舍里·安琦半天沒有言語,還有點怕她接受不了。太醫叫赫舍里·安琦不必擔心,孩子在剛出世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看起來。太醫看看赫舍里·安琦,又看看康熙,說赫舍里·安琦和康熙的孩子不可能不英俊。而孩子雖然小,但是四肢健全,也能自主呼吸。只要精心撫養,肯定會慢慢長大。
赫舍里·安琦吃力地抬起手來,想要摸摸孩子的小臉。誰知赫舍里·安琦的手剛剛觸孩子的臉蛋,孩子馬上就用自己剛才還在空中不斷亂揮著的小手,緊緊握住赫舍里·安琦的小指。真切的感受到孩子的溫度,感到他用力抓著自己,赫舍里·安琦忍不住熱淚盈眶。
赫舍里·安琦激動到泣不成聲:“皇上,你看孩子還這么小、這么脆弱,看上去似乎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剛才臣妾還以為孩子可能出什么問題,擔心他可能會活不成。可是……可是盡管只有八個月,她卻這么堅強地活下來。”
“她會動、會呼吸,而且……而且她好像認得臣妾。”太醫也很開心,他笑著說別看孩子還這么小,可是似乎一出生就能認得出自己的母親。
赫舍里·安琦虛弱地笑笑,心中無比的甜蜜。看到孩子很好,剛才一直在支撐著赫舍里·安琦,那股頑強的信念轟然倒塌,她終于安心的閉上眼睛。赫舍里·安琦說一句什么,然而康熙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微微動著,即使他把耳朵湊到赫舍里·安琦的嘴邊,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音。
眼前的那片白茫,也在一瞬間化為黑暗。康熙猛然抱著赫舍里·安琦,叫她睜開眼睛,不要睡覺。康熙泣不成聲地說,自己不要赫舍里·安琦的那句“對不起”。太醫留下眼淚,勸康熙不要這樣,說赫舍里·安琦太累,應該讓她好好休息。
康熙緊緊地抱著赫舍里·安琦,說:“安琦,你不是一向是最善良、最溫柔的嗎?你不是從來都不忍心讓朕難過的嗎?你怎么可以就這樣丟下朕,丟下剛剛出世的孩子?”感受到赫舍里·安琦的身體,在自己的懷抱里一點點的失去應有的溫暖,漸漸變得冰涼。
康熙知道自己無論怎樣呼喚,這個生命的流逝,也是無人可以挽留。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為赫舍里·安琦的離開而悲傷。康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滴在赫舍里·安琦的臉上。
盡管當時的戰事十分緊張,但是康熙還是親自為赫舍里·安琦隆重的葬禮,謚號仁孝皇后。并且狠心地,把為赫舍里·安琦接生的太醫處死。
康熙覺得,赫舍里·安琦的死,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康熙想,如果自己多抽時間照顧赫舍里·安琦,也許赫舍里·安琦就不會死。赫舍里·安琦死后,康熙很內疚。
在這種內疚的支配之后,加上對赫舍里·安琦的無限懷念。在赫舍里·安琦死后沒多久,就立自己與赫舍里·安琦的孩子愛新覺羅赫舍里·安琦胤礽為太子。一個皇帝要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問題是,康熙才二十多歲,這么早就立太子。太子要等多少年才可以登基?多年的等待會容易發生變故。康熙過早地立太子,無疑是給自己留下禍根。正是這條禍根,差不多摧毀康熙整個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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