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湛被摔得清醒了幾分,嗅到女子頸間淺淺梨花的香氣,費了好半天勁兒將滿腦漿糊的頭抬起來,撐起胳膊,恰好將韶尹罩在身下。
女子的面龐皎如清月,眨著杏眼,嫣紅的墜淚痣也隨著晃動。
面帶紅暈,不過并非含羞。
兩雙眸子就這么對視著,韶尹倒有些不敢動。
這個畫面,怎么看怎么旖旎,只有當事人明白,不過是兩個人在大眼瞪小眼。
“姑…姑…”文湛嘴角開闔,喃喃低語。
原本就泛紅的臉,現在熟透了般,就像小時候韶尹常常爬的那株桃樹上,搖搖欲墜的紅果子,鮮艷得很。
好吧,如今看來只有韶尹一個人是這么覺得。
姑…姑你個大頭鬼啊,本姑娘未滿十八,做不得你姑姑。韶尹直翻白眼。
突然,韶尹只覺眼睛一黑,腦子里金花閃耀,身子一沉,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文湛已是昏迷在她頸間。
方才扶著他時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難以招架,如今整個往上一壓,韶尹只差一口血沒吐出來應應景了。
“苒蘅!你家小姐快被壓死了?!?/p>
“?。⌒〗恪@…小姐犧牲也忒大了?!避坜颗苓M來,先是一臉迷惘,隨即捂起嘴偷笑。
韶尹眼角抽了抽,決定暫時無視她。兩人合伙把文湛搬到床上,韶尹將其頸間的一根銀針迅速拔出收至袖中。
真是反過頭來抽自己嘴巴,若不是下迷藥怕被尋到蛛絲馬跡,她何須耗這等功夫,銀針扎下去也不是時候,怎么也要在他趴桌上的時候下手。
無妨無妨,韶尹再一次安慰自己,些許失誤不影響大局便好。
利落地拉開他的外衣,從內襟里拿出一份金線鳳凰云紋的冊子。
“兩盞茶?!鄙匾鼣棵?,將金冊遞于苒蘅,扯下裙擺里系于腰間的鏤空雞血石玉璧。
苒蘅接過冊子,走至博古架,將玉璧放至一不甚起眼的琉璃碗內,凹槽嵌上玉璧邊緣回路,一個旋轉。
“啪嗒”
博古架旁的美人圖后面登時開了個小門,不大,也只有身形嬌小的女子可過。
苒蘅撩起畫鉆了進去,內有石階,石壁上每隔一米皆掛有夜明珠,將狹長甬道覆上瑩瑩白光。
走至階梯盡頭,方見一扇石門,門邊一串銀鈴,璀璨異常。
苒蘅拉起銀鈴,響了三下,輕叩石扉一下。
靜候片刻,“轟隆”聲起,石扉漸漸升起。
打量里面,洞內亦有夜明珠,甚是明亮,桌椅床鋪一應俱全,瞧著倒像是個住所。
一白衫男子坐于桌前,略顯清瘦,墨發草草束起,聽著響聲也不吱聲,淡定執筆寫著些什么?!?/p>
桌子上攤的滿滿的書。
一兩張寫著草書的宣紙飄在地上,字跡奔放不羈,靈氣有余,頗具凌亂之美。
“姑娘吩咐,兩盞茶功夫,將這誥書拓出來。”苒蘅將冊子遞給埋頭于桌前差點被書本淹沒的男子。
男子仰起頭,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外表并不十分漂亮,卻給人一種飽經滄桑之感,那雙眼睛,像是看盡云卷云舒,千帆過盡,孑然立于塵世的淡泊。明明不大的年紀,總覺著內心的積淀似是尋常少年的幾倍,什么驚濤駭浪半點都入不了他的心。
男子移眸盯著金冊半晌,摸了摸質地,思忖片刻,復抬眼淡淡道:“你先坐一會兒。”
韶尹倒了杯茶,抿濕了唇,瞥了眼尚在昏迷的文湛,沉吟片刻,起身將他的衣衫理好,將白玉腰帶重新系上,又將他的白鹿皮靴褪下,給他蓋上一層芙蓉色云錦被。
“唉?!鄙匾春帽唤?,就勢坐在床角,靠著百葉桃花紋的梨木床柱,嘆了口氣。這傻孩子,估計也知道藏著身份,不敢穿太華麗出來招搖,可是穿的素凈并不代表不奢侈,明眼人瞧著,這渾身上下,哪一件物事低于千兩?他這一路沒有被打劫真是他祖上積了德。
傻孩子,愿你一路平安,姐姐保佑你。遂拍了拍他的小臉,身子頓了頓,恍然發現這小子膚如凝脂,手感忒好,又恬不知恥地拍了拍。
兩盞茶方過,洞內傳來簌簌聲,韶尹知曉苒蘅回來了,站起身走過去。
“果真妙手,連玉璽朱印都一般無二。”韶尹打量著到手的兩份金冊,目露贊嘆,“真的無從辨別么?”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過程繁瑣些?!避坜看鸬?,“將半兩朱砂中混入一茶勺七日香,混于水中煮沸,冷卻后將金冊浸在里面半個時辰,朱印上有淡淡熒光的是贗品?!?/p>
“那便好。”韶尹將其中一份塞進文湛的內襟里。
“先生說他本可以做的任誰也驗不出來…”
“這樣不就沒意思了么,文湛公子…”韶尹嘴角上揚,眉眼彎彎,楚楚望著猶自沉睡的文湛,好似在對他說話。
“不對,應該是晉夷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