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尹招招手,從角落陰影里出來兩個蒙面壯漢,正在風殷面前活動筋骨。風殷頓時冷汗直流,擺起手來,語氣虛弱地求饒:“求求…求求你們…高抬貴手…放…放了我…想要多少錢…我都給…我有的…有的是…”
韶尹嗤鼻,仍不啃聲,一個眼神遞過去,兩壯漢點頭會意,把風殷圍了起來,對著他便是一頓拳打腳踢,之前韶尹用銀針使他四肢無力,導致沒幾下就把他打暈了。
這才是風流三少風殷的真面目。
韶尹望著腫的像個豬頭三,滿臉青紫的風殷,無聲地感嘆了片刻。
走至門檻,忽然想起什么,頓住了腳步,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退回到房里,從腰間拿出一顆黃豆大小暗紅色顆粒,食指與拇指捏住,手腕一轉,彈指間這塊物什準確地投進了鏤空雕銀熏香球里。
她滿臉笑意地拍拍裙子,走出房門,不忘將眼角肉色的顏料抹去,那顆突顯出來的艷紅墜淚痣隨著眉眼彎起一顫一顫,煞是嫵媚。
韶尹回到房里,拿帕子將胸前的朱砂洗去,換了一身夜行衣,一個鷂子翻身,從窗口躍了出去。
再次來到風殷躺著的那間屋子,悄悄伏在門外,韶尹掏出懷里細長的竹管,插進了窗格糊著的那層薄薄地軟煙羅。
裊裊青煙慢慢爬進屋里,她微微瞇眸,將管子收了回去,長風卷過,身影已融在夜色中,消失不見。
約摸半盞茶功夫,那道青煙被吸進了風殷的鼻子里,他猛地皺眉,鼻子動了動,連帶著眼皮也動了動,似乎在隱忍著什么。
“阿嚏!”
風殷反射性地坐起,一個噴嚏打過,頓時舒爽了不少。睜著被打的腫得半開的眼,環顧四周,一個人都沒有,茫然一瞥鏡子,嚇得他大叫了一聲,片刻后又叫了一聲,不過這聲長了些,在這短暫的功夫里什么事兒都想起來了。
其實他一開始大叫,是因為他看到鏡子里有個張牙舞爪的妖怪,在面目迷離地望著他,第二次大叫,是因為他恍悟那個妖怪原來是他自己。
從喊聲的長短可知,他后來的恍悟遠比開始的認知帶給他心靈的打擊大得多得多。
“臭娘們!敢打我!”
風殷端詳著銅鏡里那張豬頭臉,真是摸哪哪腫,把他的臉打出了原本的兩個那么大來。哪怕能恢復,這還怎么找姑娘,人家就算因為錢來伺候你,看著你那驚天動地的容顏也會嘔得直想把錢還給你。
“嘶…”
風殷碰著顴骨上那朵盛開的紫羅蘭,疼得連連抽氣。盯著銅鏡里不成人樣,不知幾天才能恢復原本俊朗外表的豬頭臉,握緊拳頭,眼睛因怒發起紅來。
與此同時,瑤水兮樓上二樓轉角處,紫金色軟煙羅層層掩著,隱隱可見鎏金雙桃百葉楠木圓桌,依稀有兩個人影,似夷然自若靜坐喝茶,于外世隔絕般,光是身影,瞧著便覺其中之人必是豐神俊朗,風流無匹。
箏聲傾瀉指間,一女子坐于里間,弱態伶仃,教人備生憐意,云鬢浸墨,指如蘭花,低眉信手,清冷之音婉轉指間,訴盡衷腸。男子指間隨著音律輕擊桌面,閉目回味,另一男子唇泯羅州綠猗青,蹙眉不語,半晌方開口道:“徒有麗色,卻失空靈。”
閉目男子睜眼,勾唇笑道:“可是她的技藝不合傅兄心意?不如換一人?”
“《棠棣引》指法本就不易,熟練已是難得,莫要強求了?!?/p>
“傅兄所言甚是,不過小弟聽聞,確實有人可將《棠棣引》彈得如臻幻境?!?/p>
“哦?”男子挑眉,“何人,檀岳不妨細細道來?!?/p>
名喚檀岳的男子狡黠一笑,輕搖折扇道:“‘殘夢微雨梨花醉,密葉青煙蓮妃顏。杳歌繁杏逢菱女,畫空疏影落胭梅?!娐勌煜滤拿滥俗硌├嫦?,碧蓮妃子,杳杏菱女和疏影梅靈。我祁滄物華地靈,醉雪梨仙與碧蓮妃子均是我祁滄人,醉雪梨仙一手好琴,就連琴仙張百玖聽后都贊道:‘清麗若輕云蔽月,飄搖若流風回雪,所到之處皆是忘神?!?/p>
“不過是區區《棠棣引》,豈能難得了她。”檀岳一臉悵惘,“她就是這兒的紅牌,可惜每次我要見她都不在…”
是不在,還是不想見,檀岳你自己還不清楚么。男子淡笑不語。
“不如今個借借你的面子,看看能不能…”
“轟?!?/p>
一聲巨響打住了檀岳的話語,也熄滅了他那水亮的眸子里剛升起的火苗。
檀岳現在的臉色,黑得像剛出火爐的炭。
“該死的,本想今晚能聽到醉雪梨仙的琴音,下面鬧成這樣,就是再好的興致都給攪沒了?!?/p>
“那就為此曲趟趟渾水也未嘗不可?!蹦凶用婧σ?。
樓下很其實很熱鬧。
風殷頂著個豬頭氣哼哼地出場,首先便奪下了所有人的目光,真真比花魁還出彩。隨即他召起他手下一同來吃酒的十幾個兄弟,指著自己碩大的臉盤,嘴角的血漬,看眾人那些個疑惑不解中憋著笑意的眼神,大吼了句:“你們都是群飯桶啊,本少被人打了你們還站的像個樁,還不給我砸了這該死的妓院。”
眾人呆立半晌,似乎沒反應過來。依稀有冷風刮過。
風殷捂著半邊氣得腫的高高的腮幫,一腳踹倒一個價值不菲的半人高纏枝青花瓷瓶,
“嘩啦”
眾人反應過來,借著酒性,眼睛越發灼紅,加入了打砸行列。真是見著什么摔什么,見人嘛…自然也摔人。
“咚”
又是一個龜公被摔得滾到門邊兒上去了,姑娘們早就躲得遠遠的,一臉驚恐地抽泣著,每砸一塊瓷碗,便聽到她們叫一聲,十分應景。到最后,砸的次數太多,姑娘們跟著叫不過來,一個年紀不過豆蔻的姑娘便“啊——”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韶尹趴在屋頂,一陣冷汗。
她真懷疑這些個姑娘是不是成心來攪局的,生怕這里不夠亂。叫一嗓子能給她個笑臉外加一錠金子是不是?
不過,瑤水兮被砸成這樣,媽媽居然不出現,是忍耐力太好,還是太膽小藏起來了?亦或是…韶尹臉色變得肅然。
風殷狹目一瞇,大步朝那些姑娘走去,伸手要去抓,那些姑娘被他那張臉一嚇,靈活地躲開,再一抓,又躲開,一群人十分和諧的玩起了老鷹捉小雞。
風少火了,終是一把抓住了那個一直擠在姑娘中間瑟瑟發抖的香蘭,將她扯到身前來。
“我他媽又沒抓你們,你們扭個什么勁!騷貨!”風殷沖其余姑娘罵了一句,轉頭瞪著香蘭,“那個女的是誰!”
“哪個…哪個女的…這里都是女的…”香蘭渾身發顫。
“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
風少撐起鼓鼓的眼皮冷冷掃視了一圈大堂眾人,立時安靜了下來。
“剛才在我房里的那個女的…”風少氣呼呼地說道,“就是跳艷舞特媚的那個…”
“哦…”眾人高低起伏的叫了起來。敢情沖冠一怒為紅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