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我木然盯著對面所坐之人的藍綢裳,因為心情太過沉重,我甚至沒了掀開簾子看看窗外世界的興致,連宮墻外的那片神奇的花海都沒能再引起我的注意。心里念著想的皆是車輪轉動的頻數,默默估算著距離蕭府還有多長的距離。
而對面的人就是楚寒珺,剛剛在皇宮里和他達成了一致,我借口提出要回家等他上門來娶才符合禮數,他倒是很快就被我說服,只是堅持一定要親自送我回蕭府,我拗不過,也只好順從他,好在一路上他也都沒開口說話。
我也問自己為什么能夠逃離皇宮了,還要選擇回這個充滿謊言的蕭府。
也許是因為我還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弄明白,而這些事只要不明白,我就永遠不會死心,即便離開這個南朝,我也會不甘心一輩子。
是不是一旦動了心,就算輕輕一碰便立刻縮回了手,卻仍舊是覆水難收了。
“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我連忙應道,臉頰不禁發燙,估計也泛了紅暈。瞥見馬車內案幾上的那籃子進貢皇宮的極品櫻桃,隨手捏了一粒紅透的整個兒塞進嘴里,借此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又在想其他男人了吧?”
“你說什么呢!”
我這人一心虛就氣急,正含著櫻桃要發飆,突然從外傳來劉嘯連公公的聲音,連忙壓下情緒端坐著。
“爺,到了。”
“恩。”
楚寒珺應了應,眼神意味不明的看著我,一瞬也不離的,弄得我很不自在,可他沒吱聲我也不敢貿然下車。只好若無其事的別過頭,隨意咬了咬口中的櫻桃,真甜啊!
只淺淺一口,櫻桃果特有的清甜瞬間彌漫唇齒之間,淡淡的蘸在唇邊。
想這楚寒珺雖然面上冰冷,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其實也是個體貼之人。
前邊兒在景陽宮后花園里,我不過隨口胡謅什么“季節到了,紅了櫻桃綠芭蕉”,他不知什么時候命了人準備這籃子櫻桃來,全是極品貢品。
突然想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典故,又有點悻悻的想:好在他沒有給弄一大籃子芭蕉,不然準噎死我。
“我就送你到這兒吧,想來你的好大哥也早知悉是我親自送你回來了,既然他未曾出門迎接,必是有意回避我,那我便不進去了,等下次再和你爹商談婚事。”
“哦。”我訥訥的點了點頭,撇過頭翻了翻白眼,心中暗想,既然你料到會是這個結果,那干嘛還白來一趟。
“我此行目的,主要是為了親眼看你安全到家。”楚寒珺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邊抻開繡了祥云的衣袖子作認真看的姿勢,一邊語氣如常的說道。
我暗自又腹誹了他幾句,邊想邊大口的嚼咽了下櫻桃肉,沒想一個不小心將整個櫻桃核給吞進了肚子,好在核小如珠,唇齒留香,我感覺甜甜的果汁順著嘴角溢出了一些。
“之芩——”
我舔了舔嘴角,正掀開簾子要踩木墩子下馬車,身后一聲略顯沙啞的急喚,我便覺身體受阻,還來不及回頭,整個人就側歪著向后倒去。
“啊!”
在這個后栽的短暫過程,我只恨恨地想:可惡的楚寒珺,居然偷襲我!
扁扁嘴嘀咕了下,正猶豫要不要把怨氣罵出口,只覺得唇上一軟,溫溫的,可又似乎有點涼涼的——
“嗚!”
我思緒一轉,幡然醒悟!
一邊本能的伸手猛的用力,可怎么也推不開壓在我身上的人,我的后背正緊緊的貼在鋪了軟墊的座上,而方才楚寒珺便是毫無預兆的揪住我的衣服尾巴一扯,將我穩穩的給扣在了車座上。
楚大王爺,怎么也不輕點!而且,他還不問我一聲就動口親我!
丫丫的,這可是我的初吻,居然還敢來法式深吻!
“對不起,是我失控了。”
趁他放開了我,我什么都顧不上想,心有余悸的一個激靈彈起,飛快的沖下馬車,倉皇下甚至踩空了木墩,整個人因為崴了下腳而重重撲騰了幾下,神色慌張且倉促的對要上前來扶我的劉公公擺了擺手,不敢再朝車廂望。
整個過程,分明就是落荒而逃。
“之芩!”
我木然回頭,楚寒珺正挽起了簾子,在墨色的布簾下,他整個人愈發顯得冰冷。
“這一次,我不會給你任何逃之夭夭的機會。別忘了,你的下半輩子和下輩子都是我的!”
簾子隨即放下,馬車哐當著轉了個彎便慢慢遠去。
我咬了咬唇,還尚有一絲血的味道。郁悶的撓了撓發際,強迫自己把這些都拋于腦后,加快步伐進了府,而后徑直朝蕭瑟院走去,心里想的便都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了。
蕭瑟院門口的侍衛見到我都有一絲的驚訝,我沒有多加理會,只昂首闊步的踏入院中,他們也未曾阻攔半分。
暗自想,不管這里的人都是如何看待我的,但是心中壓著的疑惑我一定要問個清楚,也算給自己一份交待。
推開蕭之蒿的臥房,霎時聞到了一陣濃濃的藥味,原本堵在胸口的濁氣散了大半,不管他們之前有多少糾葛,他終歸是救過我一命的。
“你也不用擔心,想必是之前你與三公主較為親近,她不過邀你入宮一敘罷了。”
耳邊突然響起他在我入宮前說過的話,每一個溫暖柔和的字眼,都在一次次提醒我屋里的這個男人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明知三公主有可能揭穿事實,在分別時他怎么不說點借口呢?
難道他自信到確定自己已牢牢掌控著蕭之芩的一切,乃至到肆無忌憚?
“芩兒,是你罷。”
我的腳步猛然一滯,不禁冷笑,他是那么的熟悉我。
不管我在靠近他之前做好了多少的心理準備,可一旦回到他身邊,他只消一句暖如春風的話,就能讓我的怨氣降到了最低。
“大哥,我今日來只問一句,你為什么要騙我?”
“三妹何出此言?嗷——誒!大哥此刻真是無用。”
蕭之蒿似乎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可只稍微動了動身體便因為扯到了傷口而吃痛。
我只覺得嗓門眼被扼住,極為害怕他的傷口惡化,心疼之下連忙沖上前去摁住他,不敢讓他亂動。
“大哥什么時候對你說謊了?”蕭之蒿微微一笑,蒼白的面容依舊足以傾城。
“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騙我嗎?”扶著他的手驀然松開,我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心上陣陣刺痛,因為他說謊時如常的神色,冷靜的言語,好像陳述的只不過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實。
“記得在桃林,你告訴我三公主深愛王駙馬。可事實是她喜歡的人是你,而你卻利用她對你的癡情,讓她說服皇上封王和焱為駙馬,然后背地里你卻以此牢牢掌控王家的財勢,讓王氏為你所用!你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和王和焱感情深厚,更是不顧姐姐的一生幸福!”
“三公主是這么告訴你的嗎?”
“是!”
“人言可畏,你就選擇了相信三公主而不信大哥?”
突然被他這么一問,我先是一愣,他看著我的眼神很透澈,透澈到看得見我慌神無措的影子。
若說攻心,恐怕無人能出蕭之蒿之右。
“也許騙你的人是三公主呢?”
我一時沒緩過神來,可視線一觸及他溫柔如水的眼眸,頓時大腦如受猛烈一擊,我狠狠的搖了搖腦袋,定了定心,道:“不,這一切不僅僅是聽說,還有我自己記起來的。”
“你想起來了?”
“不錯!”我嘴硬著答道,心里虛得很,生怕他再多問我幾句我就會露相根本沒記起多少蕭之芩的記憶。
出乎意料的是,蕭之蒿保持了沉默,他沒有再說話,只略顯疲倦的闔上了眼眸。
看著他閉目養神,反倒讓我無法適從的站在床沿,突然想到和楚寒珺的約定,我抿了抿唇,酸酸的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該讓你知道,我和楚寒珺的婚事照舊,只是婚期延遲到兩個月以后。”
說出來,我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為什么要刻意告訴蕭之蒿這件事呢?就好像不受重視不被疼愛的孩子一樣,想盡辦法來刺激自己在乎的人,暗暗渴盼著他因此而吃醋,發怒,甚至阻止。
可看到他神色如常,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氣得發狂的人反倒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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