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慕柳別院已付之一炬,就在別院旁的那座普通宅院的屋頂,兩名男子長身玉立,一白一黑,落于皎潔的月色之下。
“你居然將她騙回了別院?”說話之人輕輕的抹去臉上滑下的水珠子,神色平靜溫和,而他黑亮的發上,綿柔的軟緞杏花白衣上,水簌簌往下滴落。
“是又如何?誰讓她失憶后就一直給你添麻煩?想當初,她可是能為我們的大業出不少力的。”黑衣男子英挺的眉眼憤憤不平的擰起,說話時還捏了捏拳。
“你呀,還真的是睚眥必報。明知別院水榭有水下密道通往瀾園,你不讓她好好在這兒等我,還將她誆去了別院。”舉手抬足間,儒雅盡顯。
“我可不是為了自己,要不是氣不過她這白眼狼屢次三番拖累你,我也不會拿話騙她,不就是讓她吃點苦頭,看她以后還敢不敢這么自以為是的惹麻煩。”黑衣男子不以為意的撇撇嘴,眼角分明籠上了倨傲得意之色。
“此回也多虧了她,否則楚寒珺若是驗尸,很快便會發現那具死尸不是我。”
“那倒是,她失憶后總算做對了一件事,你詐死一計日后必定讓朝廷防不勝防。不過我不明白,你才剛從密道出來,渾身都濕著,怎么一聽我說她回別院來了,你一句話不說就心急火燎的往這趕呢?”
“這就不勞你掛心了。”白衣男子自得其樂的笑了笑,再凝眸望向那道瘦弱的身影。
只見她親手抱著那具燒焦了的尸體,臉上早已被淚水淋濕,直到失去知覺,嘴角仍然逞強的抿起。
不禁一笑,她若是得知她自己現在擁抱著得只不過是一名餓死街頭的乞丐,那她會有何反應?
“你該不會對她真真動了心吧?可當初她容貌未毀時你不動心,現在都容顏盡毀了,你可不要義無反顧的往下跳啊!弄個這等模樣的在身邊,那得是什么滋味兒啊!”黑衣男子無法相信的湊到白衣男子跟前,神色古怪。
“哈!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白衣男子拂過濕透的寬袖,一串水珠子又愀然落了下去。
“等等!我騙她去別院,你可別告訴我這些也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她方才也算是以死相脅保你的那個替身,對了,說來她倒真是那具尸身最好的人證!喲!你怎么這么薄情呢!”
白衣男子不置可否,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柔和諧美的笑容,連月色都覺得比之不及。
“難不成你是有意讓她看到你慘死,好讓她痛徹心扉,永生難忘?若真如此,要說狠心,我可是萬萬不敢和你相較的!”
白衣男子笑意依舊,遠遠的又望了眼面目全非的別院,繼而毫不留戀的轉過身,飛身躍下了屋頂。
“誒誒誒!別一句話不合就走人,你等等我!”
屋頂瞬間又恢復了寧靜,只殘留的那片尚未風干的水跡,能暫時證明他們來過。
……
“芩丫頭——”
我抬了抬頭,無意間被頂上的日頭刺到了眼眸,一滴暖熱的液體悄無聲息的從眼瞼滾落,落在了手背上。
“誒!丫頭你!我——你——我——”
“怎么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話你就說吧。”我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看看日上三竿,原來我又在蕭瑟院發了半天的呆啊。
“誒!算了算了!”
我早已習慣蕭老頭欲言又止的壞毛病。
他這是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自從辦完蕭之蒿的喪事,我就時常到蕭瑟院來,有時候一坐就是大半日,想得深時,連下雨了都這么傻坐著淋。
再過三天,僅僅三天,我就要離開這兒了。
就在蕭之蒿下葬的第二天,何陌然終于出現,他一臉疲憊的告訴我他經過數十天的努力,總算找齊了所有穿越必需的物品,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七星一線這一日的到來。
當然,他也是回到皇城方才知道蕭家都發生了什么,不過他對此沒有多加評論,只關心我穿越時空的事。而我正是因為要走了,所以格外舍不得這里,畢竟這里曾經住著他。
“丫頭,這幾天你瘦了一大圈,就剩下副骨頭架子了,我看著心疼!有些事我想說又不能說,也不該由我來說。不過你可別傷心過度壞了自己身子,我觀你氣色已經是氣血兩虛,肝火過盛,濕邪沾體了,身為女孩子再不好好調理遲早落下病根。”蕭老頭噓聲嘆氣的,憂心忡忡的看著我。
“沒事,等我回去了,打個針掛個瓶什么的很快就好了。”我強忍著心頭的痛楚,一臉無所謂的眨眨眼,總算緩和了頭頂扎眼的光線。
“你——你果真還想著回去!”
“不然留在這里做什么?我勸你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你的孫子都沒了,你也沒有助他復國的必要,要不你隨我一起去現代?就算不能和這里的繁華富貴想比,我也一定保你吃得好住得好。”我笑著說,可說著說著又覺得苦澀不已。
“誒,不是這個意思,小蒿他——他——”
“他怎么了?人都不在了,你們怎么還這么怕他呢,有什么就說什么唄。”我伸手彈去了衣裳上沾染的塵土,慢慢的朝門口走去。
“誒!”如我所料,蕭老頭最終只是深深的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
“沒話說?那我回紫竹院了,有點乏了。”
“丫頭,你別老這樣有氣無力的,我看著很不自在。”遠遠的,蕭老頭說。
“呵呵,我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我輕笑了聲,腳步已經出了蕭瑟院,心上又堵了口惡氣,一想到他就感到血腥上竄。
“人死不能復生,你——”
“別說了,我——噗!”終是沒有控制住,我張開捂住嘴的手,滿滿的血跡。
每每一想到他就這么死了,突然得和做夢一般不真實,就有如一把刀鋸子在心上鈍著,可這個該死的老頭偏是不放過我,還來擾我心神害我氣急攻心,硬是又嘔出了一大口血。
“丫頭!快讓我瞧瞧!”
蕭老頭不管不顧扯了我的手腕把脈,一邊瞧一邊搖頭,唉聲嘆氣了會兒,道:“心肺竟損得如此嚴重,我算是看明白,也不試探你了!芩丫頭,你偷偷去趟柳城吧,到瀾園去,就讓阿偌送你前往。”
“為什么?”腦海中又浮現出黎若臣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他可討厭我了,我為什么要送上門去討罵?
“有些事你總該知道,不過你到了那兒,不管遇到誰,可千萬別說是我讓你去的,不然我這條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莫名的,我心上突然亂做一團,邁開的步子也隨之亂了,倉促而狼狽的朝紫竹院走去。
瀾園,那里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小姐,是否現在立即出發?”在通往紫竹院的長廊上,阿偌捧著一個包袱,矯健的擋在了我面前。
“去哪里?”
“太老爺吩咐,讓屬下暗中護送小姐前往瀾園。”
“哦。”我遲疑著,還是下不了決心。
不知道為什么,因為那一絲牽強的希冀,我竟然不敢動身去瀾園看個究竟。或者是,我已經料到此行會發生什么我不愿意面對的事。
“三小姐?”
“再讓我想想。”
“可時間不多,三小姐——”
“三小姐,珺王爺來了,正在紫竹院等您!”突然,小函小跑著趕過來,氣喘吁吁的說道。
“什么!”我心上一怔,連忙示意阿偌從小道先退下,我整了整衣裳,朝紫竹院走去。
自從慕柳別院一別,我與他再未見面,我心里愧對于他,他負氣于我,就這么陷入了僵局。不知道他今日突然上門,是為了什么事。
這當口,該不會是婚事!
“之芩,你回來了!”
想著想著,就到了紫竹院門口,還沒踏進去,就見楚寒珺一身藍袍,意氣風發的大步朝我走來,眼見就要握我的手,我連忙不動聲色的將手背到后面。
“之芩,再過不久就是你我大婚,今日你的嫁衣也做好了,已放在你的屋里,你去試試可否合身。”他眼角的失望轉瞬即逝,瀟灑的笑了笑,不以為意的收回了半懸著的手。
人人都說鳳眸薄唇的人多薄幸,那楚寒珺是否也是寡情之人呢?
“不用了,既然是裁量過的,應該差不了多少。”沒什么氣力的,懶懶的說。
楚寒珺英俊的臉上又露出一絲不悅,他出身尊貴,何曾吃過這等悶氣。現今難得放下架子來討我喜歡,可我還給他潑了盆冷水,也難怪他不高興。
“我方才曬了會兒太陽,有些累,一會兒我就去試試可好?”我見他眉宇間透著落寞,又覺得心上一陣抽緊,雖然我不愿嫁給他,可對他卻有種特別的情愫。
反正,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不開心的樣子,總覺得那雙好看的眉,應該自然的舒展開才行。
“你是不是中了暑熱,要不要派太醫給你瞧瞧?”楚寒珺一聽,連忙走上前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扯住了我藏在身后的手,一把將我拉到了他跟前,還拿手背探了探我的額頭,發現沒有什么異常,便溫柔的擦去了我額上新冒出的細汗。
“王爺——”我有些不習慣這種親昵,忙不迭伸手去推他。
“之芩,我要你做我快快樂樂的新娘,絕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傷害了。”他突然信誓旦旦的說,認真得恨不得讓我看見他的真心。
我怔怔的抬頭,他的頭正緩緩低下,眼神深邃如墨,盛滿了深情。
伴著一記溫熱落在額上,繼而第二個落于眉上,第三個……我只覺得一陣燒熱從心腹蹭上了大腦,呆若木雞……
來到南朝,我已經被他占了兩次便宜!
“啊!”
當他的唇柔軟的貼上我的,輕輕描畫著我的唇形,我這才如遭雷擊的跳開,臉頰滾燙,心跳快得嚇人。
方才我是怎么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樣,居然就任由他這么親吻我。
“之芩,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對不對?”他臉上一陣狂喜,激動的握緊我的手。
“我——”
我再一次呆住,再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感情本就微妙,他們個個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我不能再在這條路上行差步錯,否則要吃苦頭的肯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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