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領著媽媽從小姨的房間推門出來。
“小米?”青葵望著有幾分熟悉的背影推開前后院之間的門走出去,有些奇怪。
“怎么了,小葵?”她媽媽問她。
猶豫了一下,青葵嘴上說著:“媽,你去找陸明告訴他小米有些不對勁,讓他趕緊過來。”快步跑著穿過那扇門。
因為夜色和焦急她被門框撞到手臂。但是她沒有叫出來,仔細聽著遠方細微的腳步聲跟上去。
青葵媽媽愣了片刻,才想起女兒讓她去找陸明。之前從青葵口中聽到的話令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她轉身摸到隔壁的房門。
青葵一路追上去,她一邊傾聽者小米的腳步聲一邊追蹤,她心里總含著些不安,大概是因為今天是正月的最末一天。
對于陸明的話實質很多她都不太明白,雖然不明白也隱約感覺到事情很嚴重。
“小米千萬不要有事啊。”她止不住顫抖,她知道身體弱和有靈力的人容易被鬼附體——她想起之前看到的小米完全像是另一個人。
村子里有個故事:惡鬼會附在一個人的身上把他帶到深山里,讓他再也不能回來。
“小米……”她沒出息的哭出來,聲音很快被夜色吞噬。
小米的腳步聲漸漸聽不到了。
她滿心慌亂,腳下跑得更快——她甚至不能確定小米是不是在自己的前方。說不定她早就找錯了方向。
方向是村子南面,人家漸少,大概已經跑到田地里了。
她止住了腳步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時間越久她身體便顫抖的更加劇烈,她幾乎便要嚎啕大哭了。
這時候——
“站住!放開她!”陸明的聲音,他似乎正低聲喝斥某人。
青葵輕手輕腳向著聲音傳出的方向摸過去——沒有想太多,她只是有些害怕陸明。
“哼!”稚嫩的童音冷聲恥笑,“是不是和人類生活的太久腦子也變的愚蠢了?昧狐,你是不是真以為我看不出你的變化?”
青葵望過去,依稀可以看出是陸明和一個小男孩站在那里,米小米站在小男孩的身后。
——太好了,明師傅找到小米了。
“那個孩子是誰?村子里好像沒有像他這樣年紀的小孩,誰家的親戚嗎?”她心中狐疑剛要上前打招呼。
男孩說道:“還不如我們在這里說個清楚——為了人類與同族相斗,如果我將這件事告訴狐族長老你一定會和墨狐一個下場——說清楚吧,你要做人類的伙伴還是狐妖的同族?”
青葵聽得十分糊涂。
陸明遲遲沒有開口。
男孩轉身準備離開。
“你騙了我,”陸明的聲音發生改變,他低聲說,“你說用你的方法可以事槐樹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實質上卻是讓她成為槐樹怨念的傀儡。”
“所有你叫做‘昧狐’呵呵,真是只愚蠢的狐貍,而且膽小如鼠。”男孩的笑不像是孩子的笑,他離開,米小米跟在她的后面。
“小米……”青葵喊叫,她聞到奇怪的氣味,身體軟倒。
“怎么回事?”她心里滿滿的都是疑惑,眼看著米小米朦朧模糊的影子融入夜色。
陸明沒有追上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額頭上浮出一個泛著白光的字。他倏然消失。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小米跟著那個男孩?她要去什么地方?陸明為什么會消失?那真的是陸明嗎?天太黑看不清楚,開始時確實是陸明的聲音……”青葵趴在地上腦袋里還是亂亂的。
她只覺得現在一定要追上小米,如果追不上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這樣的念頭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但是……
“我動不了……”她哭著說。
——“你做了什么?”房間里陸明掐住剛剛召喚回來的昧狐的脖子,眼中隱隱浮出玄武的戾氣血腥。
“你打算做什么?我已經說過我會解決這里的一切,為什么還帶走她?”
昧狐輕笑:“到最后這個村子終究會毀滅,你沒有辦法,尋狐也沒有辦法。”
“什么意思?”陸明審問,手上已經在用力。
“意思就是那棵樹實際上已經沒有用處了。”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門被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身著咖啡色制服的短發帥氣“男”。
“白老師?”陸明有些訝異。
“嘖嘖,”她豎起一根手指,“要叫白阿姨。”她叫“白蓮”,是某座靈異學園的校長,也是對陸明和他妹妹從小照顧的人。
“為什么你在這里?”陸明問。
“因為我接受了明明妹妹的委托來看看她的哥哥有沒有出什么意外。”她走進他身邊,目光轉向昧狐,“壞孩子可是要接受懲罰的。”
——“小米,小米……”青葵哭著向前爬,過了幾分鐘她終于可以勉強站起來,但是早聽不到米小米的腳步聲。
她遲疑了一下,向著老槐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不是心中的信仰促使她心急亂求神,而是感覺到那里有些讓人不舒服的氣氛流出來。
她心里認定小米會出現在一個糟糕的環境里。
……
就結果來說青葵兌現了自己對“會保護小米”的諾言,雖然她實質并沒有做什么。
陸明及時趕到才沒有讓事情發展到更惡劣的地步。
——脫離了危險的范圍,米小米拖著滿神疲倦坐到堆放在一旁的干草堆上。
她深深呼吸,平息了自己的慌亂,靠在那里無力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青葵扶著媽媽望著從老槐樹中心溢出的黑色影子——她和她只能看到影子。對于本來就相信鬼神的人類說在看到這些已經足以信服。
“……姐姐!”青葵哭喊。
她們望著影子的中間,感覺到有什么在動。
白蓮抽出黃色紙符,豎起左手指中二指念誦金剛經:“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符有金光。罩護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一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聲隱鳴。通慧交徹。五氣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念罷抖手向陣內甩出符咒。
接觸到符咒形狀恐怖的惡靈便會發出強烈刺目的光然后消失。
陸明單膝跪在結界里面的地上,右掌按著一方小陣,鮮紅的血從他的手掌底下和指縫間溢出,他臉色更加蒼白,眼中涌出深重的狂傲戾氣,在他身體周圍浮出白色的光,在這個光接觸到惡靈的瞬間它們便化為灰燼。
漸漸的,纏繞在他身上的白光變成急速旋轉的風,風如刀,掠過的時候地面也被切出刻痕。
“明明,不要著急!”白蓮大喊,同時豎立并攏的食中二指提起:“結!”
一道結界從地面生起將陸明圍在里面。
陸明微微喘息。
光混在在風中切割沖撞著白蓮的結界。
“你們快點!”她向著青葵母女大喊。
魏紫槐的已經顯露出來,她哭喊著,撕心裂肺的痛叫。
聽到記憶中熟悉的聲音,青葵媽媽癱坐在地上仰起頭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紫槐,我的孩子……都是媽媽的錯……”她哭喊著撕扯自己的衣襟,痛苦和無法拯救自己孩子的自我責難糾結在她的心頭。
她只是給自己留了份希望,沒想到她的奢望卻成了死去女兒的負擔。她要怎么做才能補償這個夭折慘死的靈魂?
甚至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青葵跪坐在媽媽身邊,忍著小聲啜泣,不停用手背擦拭臉上的淚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明緊閉著嘴巴,他的計劃本應該先將紫槐的靈單獨召喚出來,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惡靈已經掙脫了槐樹的控制——不僅如此,槐樹本身的怨念甚至加深了它們的力量。
如果沒有辦法,只有打開鬼門連紫槐一同塞進去了。
時間太長他自己也是堅持不住,即便打開鬼門能不能壓制住里面的惡靈不出來也有相當的難度。
細細的汗從他額上滲出。
白蓮知道其中的風險,咬了咬牙終于決定無視掉紫槐的靈。
“你們快退開!”她對青葵母女喊道。
青葵望了她一眼,又看看身邊的媽媽,含著眼淚搖了搖頭。
“快離開,這里危險!”白蓮大喊。
青葵只是抱著媽媽的手臂。青葵媽媽面對紫槐的嘶喊、怒罵、詛咒……只是一遍遍呼喚她的名字,一遍遍道歉。
“帶她們離開。”白蓮低聲命令。
從她衣服口袋里鉆出一只鴿子和一只鸚鵡,兩只鳥向青葵母女飛過去。
別看是小小的鳥兒,咬著衣服的衣角青葵和她媽媽便被拖離開結界。
“紫槐!”青葵媽媽將手伸向女兒聲音傳來的方向。
結界中夾雜在腐肉里的白骨掙扎著站了起來,它也伸出了一只手臂,喊著:“媽媽——”聲音變成普通的小女孩的聲音。
“STOP!”白蓮喊道。兩只鳥停止了動作。
青葵媽媽向自己的女兒爬過去,在結界的邊緣被扯住她衣角的鴿子拉住。
“紫槐……乖孩子……”她哽咽著伸出雙手卻被看不到的結界攔住。
“媽媽……”
“紫槐……我的孩子……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媽媽……”白骨漸漸有了血肉,變成穿著花衣服的小女孩,圓圓的臉蛋兒,大大的眼睛里面噙滿淚水。她抽泣著:“媽媽……我死了……對不起……如果沒有死掉,我一定……陪著媽媽……一直陪著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她仰起臉“哇哇”大哭。
青葵媽媽也仰起臉“哇哇”大哭。
青葵伏在地上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停抽泣,她拼命壓制著自己的哭聲,咬著手腕,眼淚如洪水決堤。
她們一起哭了很久,白蓮沒有再催促,雖然她有些擔心陸明。
終于,她喝道:“昧狐,好了,出來!”
白色的小獸擺脫了負傷的巨蛇的糾纏,撞向結界——白蓮適時在它出來的地方開了一個缺口。
陸明深深呼吸,掌底流出的血如絲線徑直流向老槐樹——沒有接觸到老槐樹,約五米的長度。血絲過處惡靈紛紛避讓閃躲。
伴著幽深的嗚鳴和噴薄散出的寒氣,以中間的血絲為界兩扇墨黑的古舊大門從地面浮出,每扇門上有一具抱著斧頭的骷髏。
他眼瞳中流動著金光,腮邊隱隱浮出青綠色鱗片,高聲念道:“玄武冥冥,以言為令,鬼門——開!”
話音剛落,骷髏張開閉合的牙齒——寒氣噴出——它們像是古時堂上的衙役,閉合磕響牙齒,拉長聲音喊出:“鬼——門——開——”
鬼門發出沉重的金屬的聲音,緩緩敞開。
里面浮出血池,滿血池浸泡著頭骨,人的、野獸的、甚至你想象不到是什么的,頭骨忽然一同怪笑,眼睛里閃爍著幽紅的光。
幾只手和腳從頭骨堆里伸出掙扎著想要出來。
“封!”伴著陸明的聲音,白色的膜封住鬼門。
同時,一直圍繞著他的旋風粉碎了白蓮的結界,瞬即擴大從惡靈上方擴散出去,直到將它們完全包圍。
然后,旋風開始收縮。惡靈被擠壓向中間的鬼門。不小心觸碰到陸明的惡靈都干凈利落地消失,惡靈為了躲避他在兩邊爬起很高、
用了幾個小時,當把所有惡靈塞進鬼門的時候陸明已滿身是汗,汗水順著他的頭發滴落下來。
他喘息了片刻,左手食中二指虛空橫切,口中念出一個字:“合!”
鬼門閉上。
白蓮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將他的右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取出手帕,包扎他掌心的傷口。
“你去歇息,槐樹的凈化交給我。”白蓮說。
陸明點了下頭,他看到米小米倚靠的干草堆,想著也去那里休息。
青葵走過來,她看上去已經振作起來,她伸手扶出筋疲力盡的陸明。
“暫時不要和明明說話。”白蓮吩咐她。
“我知道了。”青葵答應,她知道陸明很累了,大概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無意間看到陸明臉上有類似鱗片的什么,以為是弄污了,沒有在意。
青綠色的鱗片很快消失不見。
白蓮走去為老槐樹凈化,青葵扶著陸明走到干草堆讓他坐下——她摸到他衣服已經濕透,有些擔心。
“沒事嗎?會感冒的?”
陸明搖搖頭,倚靠在干草堆上。
青葵到底還是擔心,她對米小米說:“小米,我是不是該……”
米小米斜著倒下——她竟然睡著了。
“小米!”青葵嚇了一跳,彎腰想要抱她起來,結果睡夢中的米小米就近咬了她的手一口。
青葵慌著想要抽出手,結果險些沒有扯下自己一塊肉。她忍耐著,既疼又不愿意吵醒睡熟中的小米,腦袋里想著兩全的辦法。
看著她們,陸明臉上浮出一絲微笑——微笑稍縱即逝。
過了兩分鐘,米小米終于松了口,她醒過來望著抱著自己的青葵一會兒,然后從青葵懷里爬起來,若無其事地坐回到干草堆上,縮起身子抱著膝蓋。
“完事了嗎?”她懶懶的問。
只剩下白蓮在圍著老槐樹嘀嘀咕咕念誦著什么。
“嗯。”青葵點頭。
“你媽媽沒事吧?”她望著失神站在一邊的青葵媽媽問道。
“嗯。”青葵又點頭。
“你呢?”小米問她。
“我也沒事。”青葵說著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
“你有沒有事和我沒關系。”小米念叨著倚著干草堆又閉上眼睛。
“你剛剛咬了我一口。”青葵伸出手背讓她看。
小米瞄了一眼:“你可以先去醫院根據牙印得到牙醫的證明,然后再對我說是我咬的你。”
每次與米小米爭辯青葵都覺得自己無力,每次她只好選擇退步,不然一定會讓小米用一系列嚴肅刻板的定義條條框框搞的頭昏腦漲。
“明師傅……我回去給你拿個毛毯來。”她說罷不等陸明回應便向媽媽身邊跑過去。
望著那一對母女,小米皺了下眉,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她很快睡熟。
陸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玻璃瓶,里面裝著透明發光的液體。他扭開瓶蓋一只手啟開米小米的嘴巴把液體倒進她嘴巴里。
做完這些他松了一口氣,但是很快眼底又浮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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