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是位于川河與菱湖之間的交界處,冬季溫暖干燥,夏季高溫多雨。典型的南方城市,這里不論是農業還是工業和商業,都發展的極好。天空純凈的就像嬰兒的雙眼,初春的陽光暖暖的播撒在熱鬧的大街上。城樓有十幾米高,用堅硬的剛石砌成,城門頂上,是用純金鍍上的兩個洋洋灑灑的隸字——燕城。
守城的士兵個個英姿颯爽,每人一身暗灰色的戰甲披在身上,手握一只長戟,端端正正的立在城樓的一排。大街上熱鬧非凡,兩側的小商小販使勁的吆喝著,街上每一家客棧里幾乎都坐滿了人,店小二在里面忙的不亦樂乎。
“不愧是天皇最繁華的地界,”男人站在大街上微微側過頭對后面的隨從說著:“看來我們還真是來對了。”嘴角稍稍勾起,一手委曲放在腹前,另一只手垂下不停的撫摸著腰間掛著的那一塊血紅赤玉。
走在大街上,一身風流倜儻的韻味,面若中秋之月,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不時的引來身邊的少女們對她暗送秋波。直視著前方,完全無視街上對她暗送秋波的少女們。
泠菁一身白色袍子,頭發高高束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手端著茶杯細細品茶,一手放在桌面上輕輕敲打,眼睛看著窗外的街道,嘴角含著笑,此刻的表情證明她現在心情很好。影颯站在她身旁,一身黑衣,雙肘抱在胸前,一柄青色長劍夾在肘上,面無表情,眼瞼微垂的看著地面。
今天一大早,影颯就來稟報,在燕城陳家村后面的一處木屋內,找到一位首飾打的特別好的中年人,聽到這這個消息,她就急忙換好衣服,與影颯一起去拜訪。
陳云青,年輕時曾是雍州一家首飾店的小伙計,跟著東家學了三年的手藝,誰知他天賦異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打出的首飾比東家的還要好,可以說,當時雍州所有的工匠打出來的首飾都不及他。
東家怕陳云青自個開店鋪影響了他的生意,于是,便找來自己的一位親戚,趁夜間陳云青上床睡覺的時候,用熏香將他迷暈,而后,砍掉了他的右手。聽說他那位親戚以前因為和別人打架,被官府抓了起來,在牢里關了半個月后,剛釋放不到三天,又因為盜竊被官府抓起來,關了一個月,再后來,又是強奸婦女,又是坑蒙拐騙的,總之,就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陳云青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滿身血跡的躺在城外的郊林里,右手傳來鉆心的疼,低頭一看,自己的右手哪里還長在胳膊上?已經被扔到自己的身旁。他心里已經絕望倒了極點,沒有了右手,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了,還怎么活下去?一位青年婦人剛好路過郊林拾柴時發現了他,女人當時大概有二十一二歲,見了他的樣子非但不害怕,反而將他扶回自己家中照料,這一照顧,就是一個多月。他知道女人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丈夫和兩個兒子都死在了山上,女人喜歡木槿花,因為破舊的房前種滿了許多木槿樹,樹上開滿了潔白的木槿花,風輕輕一吹,潔白的木槿花就像雪花似的漫天飛舞。
女人告訴他:“這世上沒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雖然你現在的樣子很慘,但是你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可以做很多事,雖然你沒有了右手,但是你還有左手。你可以用左手做出比右手更精彩的事情,只要你活著,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也要將你所失去的全部討回來,你要比別人做的更好,你要讓自己強大起來,讓那些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只有好好活著,才會有希望。”陳云青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他有些微微驚訝,這樣滄桑的話語竟然是從一位二十多歲的女人嘴里說出來的。女人當時是坐在床上手中拿著針線給他縫補衣裳,女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淡,但是聽在他的耳朵里,卻是那般刻骨。
再過了一個月之后,他告別了女人,臨走時,女人給了他兩件打滿補丁的袍子,一件是春季的,一件是冬季的,再就是還有十二個銅板和一些干糧,是那種很硬的饅頭,她給了他十個,雖然只有十個,但這是女人家里僅有的一些食物了。穿著草鞋,踏上了新的路程,他要堅強的走下去,他只是沒有了右手而已,比起那些失去生命的人,他是何其的幸運?
走了十幾天的路程,遠離了雍州地界,終于到達了另外一個新的地方——燕城。包袱里的干糧早就吃完了,他已經餓了三天了,腳上的草鞋也已經破的不成樣子,渾身臟兮兮的。花了兩個銅板買包子時,包子店的老板以為他是叫花子,還多給了他一個。他無奈苦笑,蹲在路邊的墻角將那三個包子一次性解決完畢,伸出左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灰塵,雖然還是臟兮兮的,但是,他給了自己新的勇氣,抬眼看了看天空,燕城的天空比雍州要美麗許多。花了七個銅板買了一身粗布外袍穿在身上,整理好自己的外形,開始尋找新的生活。
他最精通的就是打首飾,但是現在已經失去了右手,低頭看了看那個沒有右手的右手,眼里閃過一絲厲色,而后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在眼前:“以后,我就靠你了。”他對著左手說。
燕城的許多首飾店他都去過,但是都不愿意要他,因為他沒有右手,老板覺得他不可能打造出什么好東西來,就這樣過了兩天,他也不知道他去過幾家首飾店了,他只知道,在那一個沒有星空的夜晚,他站在一家名叫‘首飾’的首飾店門口,店看起來已經很陳舊了,他當時還思考著還要不要進去問問時,門吱呀一聲沒打開了,老人探出頭來:“小伙子,有事嗎?”蒼老的聲音卻掩飾不住語氣里的剛硬。“老人家,請問你們這家首飾店需要工匠嗎?”他朝老人微微頷首,老人并沒有答話,而是上上下下先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在他那只沒有右手的右手上停留了許久。“先進來吧。”老人敞開門,示意他進來。
當時的陳云青還不知道,這個老人就是二十年前名動半個天皇的‘紫金剎’,他的一雙慧眼,成就了他的一生。
“小伙子也是會打首飾的吧!”佝僂著腰,給他倒了一杯水,不等他說話,老人又道:“老頭子也不瞞你,我這個店已經好久沒有人來過了,所以,就算你來我這里做工匠,我也沒辦法付給你工錢。”
“如果我說我能讓您的店鋪重新活過來的話,您愿意收留我嗎?”坐在椅子上,堅定的望著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要留便留著吧,反正我老頭子一個人呆在這也無聊,你來了也好給我做個伴。”他笑呵呵的坐下,咂了一口茶。
陳云青當時,心下狂喜,只要有了安置的地方,他就能好好的生存下去。忙站起身來想老人致謝。
在‘首飾’的那半年里,是他最難熬的日子,沒有了靈活的右手,他主要是靠左手和雙腳來學習打首飾,半年內,他每天反復琢磨著過程和方法,老人每次只是在一旁含笑的看著他,從不多說什么。他不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老人似乎也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他只叫他老伯,他告訴老人他名喚陳云青,老人就叫他云青。‘首飾’店里還真像老人說的那樣,很久沒有人來了,因為他在這路呆了兩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客人。他不知道老人每天的花銷是從哪里來的,他只知道老人從不缺錢,并且還讓他白吃白喝了兩年。
兩年的時間對他來說過的真的很快,因為他已經熟練的掌握了左手和雙腳打首飾的方法,并且比當年有右手時打造的還要好。他用左手打造出來的第一個首飾就是女人頭上的銀釵,兩朵精致的木槿花栩栩如生的綻放在釵頭,尾部還吊著一個刻著‘長生’的小小的吊墜。因為他要把它送給那個善良的女人。再次來到女人面前的時候,她還是像兩年前那般一樣,并沒有多大的變化,生活也還是從前那樣清貧。女人看到他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訝,只是淡淡的一句:“你來了。”
將銀釵送給她,她將它細心的用一個與她的生活格格不入的蠶絲手帕包裹起來,并且小心翼翼的放進了一個刻著平安的紅木匣子里。“和我走吧,別再過這種苦日子了。”他記得他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將手輕輕的附在女人的手上,女人并沒有逃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說話。他也不明白自己對這個女人的感覺,再一次見到女人的時候,他只感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般的混亂過。
女人終究還是沒有和他一起走,他承諾她,等他有了自己的一番成就后,他定會來接她,他從沒有嫌棄過她嫁過人,并且有過兩個孩子,他只知道,女人給了他重生的勇氣,他對女人有些一絲不明的情愫。回到‘首飾’,他打造了第二件首飾,說是首飾,還不如說是一個小玩意兒。一把小小的銀飾佩刀,有手掌那么大,刀柄上刻著兩條大蟒,大蟒正在爭奪一只出生不久的狼崽子,大蟒表情是那般的兇狠,似乎是要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刀刃上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與普通佩刀一般模樣,只是那個小佩刀沒有開刃罷了。他將它送給了老人,他記得老人當時接過佩刀時,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在打好那兩件特殊的首飾之后,他開始了經營問題,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打出了上百件各種各樣的首飾,不,不只是首飾,還有器皿,配件,等等,很多種。他記得當時將那些東西擺出來的時候,還是沒有人進來,因為人們都不知道他們店里有什么好東西。陳云青當時不知道怎么就想出了個宣傳的方法,將老人的店鋪在大街小巷里傳了個遍,起初人們都只是好奇來看看,可是這不來不要緊,一來,人們都瘋了一般的開始買,因為價格便宜,所以,就連一些年過半百的大媽們都一次性買了好多件。
看著這樣的景象,他不由心里暗暗欣喜,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將失去的那些全部討回來。
老人將陳青云叫到后院的時候,他正在房間里做著一頂鳳冠,因為他想要將女人娶過來。來到后院,跟著老人走到地窖里,他還從來不知道這后院還有一個地窖。地窖里干燥而又溫暖,當老人打開那扇有些生銹的鐵門時,他驚的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回過神來。
房間里整齊的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銀器,小到一顆刻著雙麒麟的銀珠子,大到一副江山煙雨圖的銀風屏,琳瑯滿目的銀器深深地印在他的眼底,呆呆的轉頭看向老人,嘴巴還因為吃驚微微張開著。“云青啊,這是我這兩年來的全部心血,我現在將它們全部送給你。”老人一臉慈祥的笑容,望著陳云青。
他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緩緩的走向那些銀飾旁,伸出顫抖的左手:“普天之下,除了紫金剎,還有誰能刻出這般美麗的精致的圖案。”他并沒有看老人,而是面對著那些銀器,語氣里掩飾不住的激動。
“哈哈,好小子,終于還是被你給發現了。”
“云青在此謝過前輩這兩年來的恩情,云青永生難忘。”轉過身來,一下跪到紫金剎面前。
紫金剎摸摸胡須,立刻挺直了那兩年來一直佝僂著的腰板,一臉含笑:“云青,可愿拜我為師?”
這句話立刻讓陳云青激動了,這個名動半個天皇的銀器老大竟然要收自己為徒,他感覺這仿佛是像在做夢一般:“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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