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見此,立馬說,她再去做幾道菜,當然要做,這里本來只準備了莫馨羽一個人的,突然加了人,當然不夠。
陳媽下去,氣氛又進入尷尬,好在陳媽也是一個能干的人,出去一會兒,又回來了。手里抱了一個酒壇子和四個杯子,外加三副碗筷擺上,說是這家原主走的匆忙,留下的,是陳年花雕,又香又醇,用來待客最好。
閆唯云先給莫馨羽斟了一杯,在給歐陽玉卿、劉將軍一一斟上,最后也給自己斟滿。
“難得相遇,歐陽兄不會不給面子吧!”閆唯云首先舉起酒杯,對著歐陽玉卿說道。
他知道他的身份,莫馨羽心里一緊。
“閆兄客氣了”歐陽玉卿也舉起酒杯,輕揚,然后各自飲下。
劉將軍見此,也舉起酒杯對著歐陽玉卿:
“第一次見面,敬歐陽兄?!?/p>
歐陽玉卿自己給自己斟滿,對著劉將軍回敬:
“哪里,該我敬劉將軍才對?!?/p>
說著兩人同時又飲下。
“歐陽兄初次來到洛城,該我們敬地主之宜的?!遍Z唯云邊說邊給歐陽玉卿斟上酒,也給自己斟滿。
兩人再次一飲而盡,劉將軍又來湊熱鬧,一來二往,三人都喝了五六杯了。莫馨羽見歐陽玉卿還準備喝,突然伸出手握住歐陽玉卿欲在倒酒的手,接過酒壇子說道:
“先吃點菜吧,填填胃?!?/p>
這時陳媽也做好了幾個簡單的菜,端了進來。
“去吧公子房間里的飯菜端來,若是冷了就熱一下?!边@里的菜都是按平常人的口味做,不適宜歐陽玉卿吃。歐陽玉卿有單獨的食譜,是莫馨羽寫下的單子,為的就是調理歐陽玉卿的身體。
歐陽玉卿聽到,心里暖流劃過,臉上也有了笑意。劉將軍看看歐陽玉卿,在看看莫馨羽,最后目光落在閆唯云身上,見閆唯云還是一副如玉的溫潤樣子,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這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后來也沒有人提議在喝酒,也沒有人說話。本來莫馨羽來到古代這么多年,早也習慣了食不語,可是這頓飯的沉默氣氛,卻讓莫馨羽倍覺壓抑。
好在閆唯云也很快吃完,劉將軍見閆唯云吃完,也說吃飽了,然后兩人便告辭。剩下莫馨羽和歐陽玉卿,歐陽玉卿還在細細喝雞湯,莫馨羽卻已經吃完,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莫馨羽也借口城中還有要事而先離席。
剛走幾步,歐陽玉卿的聲音就從后面傳來:
“你準備一直躲我下去嗎?”
莫馨羽停住腳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還記得我不喜歡吃雞肉?!?/p>
是啊,怎么還記得他不喜歡吃雞肉呢?不止如此,還記得他口味清淡,不喜歡甜食,也不喜歡辛辣食物,也記得他喜歡翠玉齋的飾品,只穿金剪刀剪裁的衣服。更記得他喝茶得用露水泡制,茶葉必需是新產的碧螺春,寫詩作畫必得羅紋紙、徽墨等。最最記得的是他的王府里還有蘇鳳婷和周麗萍兩位美麗賢惠的妻妾和一個女兒。
莫馨羽轉過身神情漠然的說道:
“你先休息吧,城中確實有事,我先去看看?!?/p>
剛才只顧得尷尬,而沒深想,閆唯云去而復返肯定是有事情,不過是見了歐陽玉卿才頓住了。
莫馨羽在城墻上找到閆唯云和劉將軍,她走上前,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這事沒得解釋,也解釋不清,以現在的情況,救他回來,本就不利,無論是對南國還是對自己。
莫馨羽沒有出聲,劉將軍就已經看見莫馨羽了。
“公主,你來了?!?/p>
莫馨羽點點頭,沒說話。
“我該去巡視了,你們…慢聊。”劉將軍說完,不等莫馨羽回話,就匆匆走了,留下閆唯云和莫馨羽。
雖然劉將軍是洛城的三軍統領,可是無論大小事,卻都是莫馨羽和閆唯云做主。他不過是掛了將軍之名,行副將之實。
他原本就是副將,調走了余子中才提拔了他,莫馨羽和閆唯云的能力他是看到的,雖然只掛了將軍之名,卻也真心佩服兩人,心甘服從兩人。
“漁城來消息了。”閆唯云首先開口。
“六日前,殿下與上官齊對戰,上官齊受重傷,已經逃回南郡了,殿下如今兵臨榆火城,沒有立刻攻城的原因,是榆火城郡守有投城的意思?!?/p>
“榆火城郡守的夫人不是上官齊的義妹嗎?”
“公主也說了是義妹,連親人手足都有自相殘殺,背叛利用的,可況是一個去世的義妹”
莫馨羽不知閆唯云是不是意有所指,沒等莫馨羽細想,閆唯云繼續說道:
“榆火城郡守榆光雄的原配是上官齊的義妹,可是卻死了多年,現在榆光雄的長子是妾侍所生,與上官齊和他父親榆光雄多年不和。想必這次主降的是榆光雄的長子榆成剛?!?/p>
“可是,他們必畢竟父子,不會有陰謀嗎?”
莫馨羽始終還是不太放心,擔心上官塵中了敵人的奸計,略思一會說道:
“塵兒固然聰明,也很卓越,可是人心險惡,我不能讓他冒險,我給他寫封信,提醒他小心留意,你讓人快馬加鞭送去?!?/p>
“公主說的是,我會派心腹前去,一定交到殿下手里?!?/p>
莫馨羽以為閆唯云要質問她歐陽玉卿的事,可是重頭到尾,他決字不提,莫馨羽也不知該如何說起,所以歐陽玉卿成了幾人心知肚明的事,卻誰也不捅破這層紙。
晚上莫馨羽回到小院,倒不是莫馨羽故意挨到晚上才回,而是去巡了一下午的城,直到天黑才完。
莫馨羽回到院子,關上院門,嘆了一口氣,現在院子里就剩有陳媽、莫馨羽,因為歐陽玉卿,其余守衛兵都已調走。不知為什么,回到這個小院,莫馨羽就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她自己了,所有淡然,所有理智,通通不見。
“你不開心?!闭莸拈T口傳來一個聲音。是歐陽玉卿,他站在門口,看著莫馨羽:
“你要躲我到什么時候?”又是這個問題。
莫馨羽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些天,她確實是在躲他,她不知該怎么面對他。除了面對他,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之外,他武功全失,更讓她深深的自責,若不是為她,他不會中毒,若不是她的顧慮太多,他不會延誤解毒時間,加深中毒。所以,她很自責。
像是知道莫馨羽心里所想,歐陽玉卿走出來,拉著莫馨羽的手,往屋里走去。
“我沒有怪你,也不會怪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北静幌胝f這些,可他知道,若是不說,她怕是永遠不敢面對自己了。
歐陽玉卿把莫馨羽安排到桌前,揭開幾個盤子,飯菜已經備好。歐陽玉卿又到盆架上端了水盆、取了帕子,回到莫馨羽面前,把莫馨羽的手放進去清洗,然后又用帕子拭了拭莫馨羽的臉頰,再把洗凈的雙手擦干,把水盆放回原地。
歐陽玉卿做著一切,莫馨羽都沒有反映,只是怔怔的看著他為自己忙碌。心里不知是震驚?還是其他?
歐陽玉卿舀了半碗肉湯,遞給莫馨羽:
“餓了吧,先喝點湯,暖暖胃?!?/p>
莫馨羽像是沒有思想的木娃娃,接過碗,木然的喝著,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歐陽玉卿又給莫馨羽添了一碗飯,莫馨羽機械的接過,機械的吃著,歐陽玉卿偶爾給莫馨羽夾夾菜,直到莫馨羽吃完一碗,歐陽玉卿問道:
“還吃嗎?”
莫馨羽搖搖頭。
“那在喝一點湯吧!”
說著又給莫馨羽添了小半碗肉湯。
莫馨羽端著碗,喝著歐陽玉卿舀的湯,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有點胭脂糕的香甜,又有點菊花糕的微苦;有點紅蘋果的甘甜,又有青蘋果的青澀。很奇怪的感覺,從未有過的感覺。
“耽擱了這么久,我想,我該離開了?!?/p>
肉湯在嘴里停了一下,才咕嚕咽下,喝完了湯,莫馨羽起身端過遠處的漱口水漱了口,才慢慢說道:
“好啊,我就不送你了,我讓人安排馬匹,從北門走吧。”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口氣是一貫的淡漠,如同在上京王府里一樣不溫不火,張弛有度。
安靜,整個屋里一片安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吃好了,我先去讓陳媽來收拾,等會孫大夫就會送藥來,喝了藥,你也早點休息吧!”說著,莫馨羽起身,想要離開,她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胭脂糕消失了,菊花糕也消失了,沒有紅蘋果,也沒有青蘋果,只剩夏夜里有些煩躁的熱氣。
是,莫馨羽把心里的那絲失落和煩躁歸為自己不喜歡的悶熱夏夜所致。
“十六萬大軍不為洛城而來,也不為南國而來?!?/p>
莫馨羽回過頭,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想過,不是沒懷疑過,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對她說。
歐陽玉卿上前幾步,看著莫馨羽認真的說道:
“馨羽,我想和你在一起,這個想法從很久就開始了,直到現在也從未變。”
這樣的歐陽玉卿,莫馨羽不是第一次見了,在木槿鎮,他向她表白過,她不信,一笑而過,一心要逃。鳳凰北山,他也放下身段,想要留下她,她心里雖然歡喜,可她還是拒絕了,而且拒絕得徹底。她以為,只要他送回韻兒,他們之間就算徹底完結了。
可再次的相遇,他為他受傷,她為他冒險,好像他們之間突然又近了,可是一句‘離開’讓她瞬間清醒。他們之間隔著渭吟山脈,隔著十六萬大軍,他們近不了,也不能近。
歐陽玉卿那眸若星辰的眼神,那柔得能夠化出一汪水的神情,莫馨羽自知招架不住,索性偏過頭,不在看他,也不知該怎么回答他的話。
歐陽玉卿心里嘆了一口氣,不怪那人對她有意。
眼前的妙曼女子,柳眉櫻唇,嬌小纖細。一身普通的緞布黑衣,包裹著曲線的身姿,清新而干練。一頭青絲被玉色發扣緊束,沒有多余的發飾首飾裝點,簡單得有些樸素。可是就算如此,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光芒,耀眼得讓人無法忽視。
歐陽玉卿想,如他那樣守在她身邊也是幸福的吧!
看著她又一次的回避自己,歐陽玉卿突然就沒有勇氣繼續下去,
他本想告訴她:“他喜歡她,他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p>
他本想告訴她:“他想留下,卻不能;他想帶他走,可也不能。”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為人子,他必須為孝,為人臣,他必須忠君。所以,他必須回去,可是,他回去的地方危險重重,他自己都不能保證完全成功,又怎么能讓她跟著他去冒險。
他更想告訴她的是:“等我,等我成功,到時我必來找你,天涯海角,陪你同游”
可是莫馨羽的態度,讓他突然明白,不是他不能帶她走,是她根本就不會跟他走。一年前,就得到的答案,為什么自己到現在才恍然。
以為她曾今的一點點心動,就是永恒??赡且唤z心動,在她設計進皇宮時,就已經消失了。
以為留著韻兒,就是留著想念,可是留著韻兒,本身就侵犯了她的底線。
以為她的憐憫,就是喜歡,可是,憐憫就只是憐憫。
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原來,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歐陽玉卿退后幾步,轉過身,扯出一絲苦笑,對著莫馨羽擺擺手。莫馨羽知道,她再次傷害了這個男子,雖然這一切,不是她的本意。
生不逢時,莫馨羽默默念道,轉身出了門。腳步有她自己都沒發現的凌亂,當然背對著她的歐陽玉卿也是沒有看見的。
歐陽玉卿走了,天還未亮就走了,走的無聲,也走得干凈。
莫馨羽站在城墻上,天邊早已沒有那人的身影,夏日的早晨,清風徐徐,莫馨羽站了很久,久到太陽從東山升起。
在他告訴她,他們的目的不是南國時,她很感動,感動他的坦誠與信任。那時,她甚至有想要告訴他關于石油的全部信息,可最后,她還是未能出口。在他為她失了功夫之時,在她為他心疼、為他自責之時,她對他的情感最后還是被理智打敗。
她以為,她對他的情感不深,她以為,這一切只是感激!這時的她還不知道,心里的重重失落之感和濃濃悲傷之情是有關愛情。等她再次明白時,她想,她一定會緊緊握住那人的手,告訴他,她不要看他落寞的背影,她更不要他的離開。
閆唯云遠遠的看著她,輝光映照在她身上,一半的身影投影到城墻上。原來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一個他。他不知道公主與那人的故事,但是他卻曉得,公主曾在那人府上住過一年,還是以藝姬的身份,怕是那時她們之間便有了牽絆罷。
閆唯云苦笑了一下,自己不過一介臣子,何以對公主心存幻想。
一切不過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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