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馨羽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上官塵了,他的突然到來,讓她生出一絲不安。
因為宮人都在跟前,莫馨羽行了一個簡單的禮,上官塵卻不似平常,他沒有上前扶起她,也沒有讓她起身。莫馨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沒叫起,她也繼續微蹲。但是頭頂有束冷冽的眼光,還是讓她感受到了。上官塵直接越過她,往殿里走去,莫馨羽便也起身跟了進去。
上官塵落座后,直接說明來意:
“塵兒是來給姐姐送一份大禮的。”
莫馨羽疑惑,他稱自己姐姐,還送大禮,什么意思?
上官塵對著李映山示意,李總管捧上一個高達半仗的方形盒子放在莫馨羽面前的桌臺上。莫馨羽疑惑的看著盒子,上官塵面無表情的說道:
“姐姐不打開看看嗎?”
莫馨羽依言打開,瞬間一股菊香甘味撲面而來,是墨菊。花朵繁多,葉茂蒼翠,有高有低,四散滿鋪,修剪美觀,看得出主人對他的精心照料。花盤碩大,微卷而開,色澤深紫,濃而不重,是墨菊中的精品。底下一根枝椏上卡有一張宣紙,莫馨羽拿起,只見上面寫著:
不爭春色不爭芳,不媚時歡作紫黃。
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風舞霸斗寒霜。
這樣的詩句,她怎能還不知道這盆墨菊的由來。這首詩,她只在那人面前念過,她喜歡菊花不是秘密,可她對墨菊情有獨鐘卻只有那人知道。
她仿佛明白了塵兒的來意,莫馨羽退后一步,在上官塵下首坐下,擺出公主的威嚴,對著李總管示意,讓他們回避。李總管抬眼看了上官塵一眼,見上官塵繃著臉沒有表情,心下明白。揮了揮手,讓宮人下去,自己也退出殿門,關上門扉。
屋里只剩姐弟兩人,自從明白上官塵的心思后,莫馨羽是最怕面對他的,如今還要這樣獨處,心里雖然有些不適,但面上還是一派平靜。她想,這樣的事,是必須關起門來說的。
只是她該如何給塵兒說,塵兒又知道了些什么,這墨菊是歐陽玉卿送來的?還是塵兒從其他渠道得來的?
上官塵見莫馨羽打發了宮人卻又坐著一直發愣不說話,心里也不平靜。閆唯云說,公主與北皇是‘舊識’,他當然知道他們是‘舊識’,可閆唯云說‘是舊識’時的那神情,讓他明白,此‘舊識’非彼‘舊識’。
她曾經以藝伎的身份在當時還是四殿下的歐陽玉卿府邸待過一年,這一年里他們相處不錯,他也是知道的,可是歐陽玉卿曾經也利用過她,難道她不記恨他嗎?
上官塵心里是很想問個明白,可又害怕從閆唯云哪里得到的信息被莫馨羽親口證實。
“這份禮物,還滿意嗎?”最先打破僵局的是上官塵。
這讓她什么回答?
斟酌了一下,莫馨羽才緩緩開口:
“拋開這盆墨菊,塵兒有什么話就問吧!姐姐絕不隱瞞。”
“呵呵,姐姐!”上官塵自嘲的一笑,語氣有些悲傷:
“冰兒只想做塵兒的姐姐嗎?”
冰兒,又來了,莫馨羽心里一顫,她本就把他當弟弟,比親弟弟還親的弟弟。若是無關重要的人,她的冷靜,她的淡漠定能應付此時的情況,并且讓對方毫無還口之力,可他是他的弟弟,讓她怎么言語犀利的去傷他?面對敵人的恨,面對敵人的冷,她統統收起,只能溫軟的勸說,她在處理情感方面,一直都不擅長的。
但是她也明白,這種事,若不快刀斬亂麻處理好,塵兒只會越陷越深,最后也傷得更重。斟酌了好久,莫馨羽才開口:
“塵兒,不管什么血脈血統,什么身份背景等,我始終都把你當做我的弟弟,永遠不會改變。”
聽了莫馨羽的話,上官塵氣急,大聲吼道:
“為什么要把我當弟弟,我不是你弟弟,我也不要做你的弟弟。”
說著起身上前,立在莫馨羽面前,手指著旁邊的墨菊繼續說道:
“他有什么好,他曾經利用過你,曾經把你當作禮物一樣拱手相讓,你還念著他干什么。”
“那些都是誤會。”莫馨羽急著解釋道。
她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可是這句話卻真真傷了上官塵。
原來還抱有一絲希望,以為不過是歐陽玉卿的一廂情愿,以為不過是為著南北休戰、雙方和解的一個政治聯姻。可是一盆墨菊,推翻了所有,一句‘誤會’,更加證實了他最不能接受的事實——他們互有情意。
上官塵走了,走之前因為氣憤,摔碎了那盆墨菊,莫馨羽讓人重新取了花盆,親自栽種。可因為這一摔而損的花朵枝葉卻不能在修復。有過折損的墨菊不復嬌艷,就如她和塵兒之間,也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裂痕。
宮里的宮女太監都知道,兩位主子為北國求親之事吵了架,連從不出頤頜宮門的上官沁兒也聽說兩姐弟之間鬧了矛盾。還讓心蕊請了莫馨羽到頤頜宮品茶,順便開解莫馨羽,讓莫馨羽別和皇上置氣:
“姐弟倆,歷經磨難才有今日的榮華,雖然你也算開國功臣,可他畢竟是皇上,怎可為了和親北國而傷了和氣,何況他如此羞辱北國使者,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姐姐的幸福,你怎能怪他處事不當呢?”
莫馨羽聽著上官沁兒的話,沉默的低下了頭,她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
誰都以為莫馨羽是因為上官塵辱了北國使者,而責怪了上官塵。一些人以為莫馨羽仗著皇姐的身份,沒把圣上放在眼里,不尊圣意;一些人則認為他們的公主殿下是為兩國交邦犧牲小我,鞭策圣上以大局著想。
把北國使者丟出宮門一事,雖然在道義上說不通,也不利于兩國相交,甚至有些傷了國本面子。但皇上維護他姐姐的這份心是讓百姓們見識了,大臣雖然有些不滿,甚至擔心兩國會為此再次打破僵局,從新開戰。但卻因上官塵這段時間比之平常更為冷冽的神情和及易暴躁的怒火而不敢進言,到是閆明不管不顧多次想要求見五公主,但都被上官塵吩咐李總管攔下而不得見之。
拒絕求親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丟北國使者出宮門卻是既傷國體又激化兩國矛盾的大不義之舉,這等大辱,兩國臣民都以為北國國主定不可能咽下這口氣,兩國交戰成必然之勢。可北國的態度卻讓兩國人民異常震驚,北皇歐陽玉卿不但不生氣,反而再次求親,為顯與南國交好誠意,更親自前往北國求親,以示對此次聯姻的重視。
一時間謠言四起,什么南國五公主英姿倩影,貌美如花,才讓北皇甘愿受辱也要娶之;什么眼下北國不宜戰爭,北皇為國為民,忍辱負重力保和平之勢。
更有一些居心叵測之人,翻出以前歐陽寒空誣蔑兩人早有勾結之說實是事實,北皇的親自求親及南國公主為辱北國使者之事與南皇生出間隙都可證明。北國的一些‘愛國人士’甚至造謠,北國即將臣服南國之謠言,南國的‘保皇派’同樣有公主叛國之說,不過這些所謂的‘愛國人士’‘保皇派’還未崛起,便被兩國之主派兵武力鎮壓,還未成形即胎死腹中。
最為唯美的傳說是:北皇與南國公主相識與戰場,北皇被南國公主的英姿所吸引,故而親自求娶,既能保天下百姓免于戰火,也可抱得美人歸;而南國公主也對英勇的北皇暗生情愫,對此次能夠讓兩國交好的政治聯姻也是支持有余。
外面傳得熱火朝天的大事件,在上頜宮卻是禁忌,宮人不敢提,莫馨羽也不會主動問。那盆重新栽種過的墨菊,在第二天就被上官塵派人帶走了,莫馨羽也沒阻攔。他決定拿走的,她想留也留不下,又何必若他不快呢?
李總管這幾天跑上頜宮跑得特別勤,一是受了皇上吩咐,給上頜宮安排膳食,二是受皇上吩咐,打聽公主殿下的日常動向,三還是受皇上吩咐,觀察公主殿下的心情如何。
這天,李總管受了上官塵的旨意,給莫馨羽送來一盅菊花粥。上官塵以為韻兒已死,但他知道莫馨羽很喜歡韻兒煮的菊花粥,他讓御廚實驗了好久,才做出韻兒才能做出的味道。其實是不是與韻兒做的味道相同,他也不敢肯定,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又不是很喜歡菊花粥,哪里能記得清楚。
但是這碗菊花粥是他留住她人、留住她心的最后機會,所以,他讓李映山親自送去,務必親眼見到莫馨羽吃下才可。
莫馨羽哪里知道這碗菊花粥的意義,見李總管這樣熱心的非要讓自己嘗嘗,以為他是不想看自己辜負塵兒的一番心意,硬要自己表表態。便也舀了幾勺吃下,粥是好吃,可她實在不餓。李總管卻在旁邊念道:
“皇上知道公主喜歡菊花粥,說以前有位姑娘的菊花粥做得很得公主的心,這盅菊花粥,雖然不比那位姑娘的手藝,但卻是殿下的一番心意,還請公主多吃幾口。”
話都說到這里了,莫馨羽只得繼續吃下去,吃了一大碗,李映山才滿意退下。
臨走時,李映山問莫馨羽有沒有什么話要對皇上說,莫馨羽搖搖頭,一陣沉默。
李映山心里悲劇了,皇上還讓他觀察公主的心情如何,公主這幅摸樣,他怎么回答?不喜不怒,一片寧靜,這樣回話,皇上會滿意嗎?
莫馨羽雖然已經陸陸續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表現出來的還是與往常一樣淡漠。她掩飾得很好,一個太監總管又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和焦慮。
她沒想到,歐陽玉卿會在這樣的時刻前來求親,她還記得竹花谷里,他對她說過的話:
“我歐陽玉卿在此承諾,定會取你為妻。”
如今他來實現他的諾言,她卻不知該怎么辦。她明白,塵兒不會同意這場聯姻,哪怕有相當大的利益擺在兩國之間,他也不會同意的。這段時間,她想了許多她與塵兒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明白,或許塵兒對她真的不止依戀。哪怕就算是依戀,塵兒那個固執的性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放手的。以她對塵兒的了解,以他的處事之態,若他想要的到的東西,哪怕是拼得自己受傷,他也會去努力爭取,甚至是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除非他自己想開。可要塵兒想開,單是她的勸說和拒絕,怕是不能成功。
歐陽玉卿已在來的路上,若是塵兒一意孤行,做出什么傷害北皇之事,那兩國才是必戰無疑了。雖然南國輕松攻下了渭城,可那不過是依靠先進利器和北國兵力分散的原因。再說,南國才剛統一,國力也不甚穩定,哪里又禁得起戰亂的荼毒。
兩國交兵,受苦受難的還不是老百姓。
到底要怎樣才能阻止事態劣向發展,她一籌莫展。
是不是沒有自己,事情即可得到解決?
莫馨羽不過一想,老天爺卻正好聽到了她的心聲。
不過事后表明,沒有她,南北兩國是不可能和平相處近兩百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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