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花谷口,上官塵站在竹子籬笆圍成的小院里,看著越過木門往里生長的翠竹心里暗自問道:“姐姐,你會在這里嗎?”
一位士兵上前對著上官塵稟報:“皇上,茅屋后面有…有個山谷。”語氣有些結巴。
上官塵皺眉,道:“你們幾個隨朕入谷,其他人在此等候。”
幾名侍衛跟著上官塵繞過茅屋進入山谷,見了眼前的景象,另外兩名侍衛也明白,為什么剛才侍衛丙會口吃。只見山谷兩側開滿了菊花,紅的、白的、黃的、紫的,漫山遍野,姹紫嫣紅,艷麗無比,任誰見了也被眼前的美景驚得說不出話來,連上官塵也不例外,心里暗嘆:
“這便是他為你修建的竹花谷,一個屬于你們的世外桃源么?”
斂下復雜的心緒,上官塵箭步往山谷里走去…。
一棵巨大的芙蓉樹下,有一個小茅亭,茅亭邊有一張長形石桌,石桌上擺有一盆蓮花盆栽。上官塵慢慢走近,這盆蓮花有些眼熟,三根根莖參差不齊的筆直伸張,荷葉圓而清翠,另有兩根根莖頂端卻是光禿,既沒長葉子,也沒長荷花,在配上橢圓型的釉瓷花盆。他突然想起,這好像是四年前,賢鏡大師用來醫治姐姐的那盆并蒂六月春。
他在石凳前坐下,看著這盆荷花,思緒漸漸飄遠…
很早很早以前,早到他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她,早到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思。
上官冰兒,一個陌生卻與他留著相同血液的掌上明珠,當時的他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那時還叫她姐姐。
姐姐帶著自己和韻兒想要逃離歐陽寒空的控制,卻被歐陽寒空發現。姐姐被歐陽寒空的手下鞭打,是他以南國皇子之身承諾助歐陽寒空得到南國,并賣身給歐陽寒空為奴,才使歐陽寒空放過姐姐。他還記得,他簽下那張賣身契時的心情,一個字,他是在賭。他賭贏了,他救回了他姐姐,也得到了姐姐真誠待他的心。
他的姐姐很特別,聰明膽大、機智勇敢。在渭城牢房里,她的到來,帶給他莫大的利益,他抱著目的親近她,從她那里得到實惠。從渭城到惠城的這一路俘虜生涯,他的姐姐幾次想要逃走,他是知道的。可她卻沒有帶他一起走的打算,他怎可眼看這樣一顆乘涼的大樹消失,所以,他故意落水阻止她離開。
看著本該逃走卻毅然轉回的身影,滿臉擔憂急切的把自己努力拖出水面,他那顆很早就被塵封的心還是擠進了一絲感動。這么多年,第一個不是因為憐憫、同情而對他好、照顧他的人,讓他那僅存的卑微的自尊心不再感到難堪。
是的,卑微的自尊心。他在南國皇宮里度過的每一天,都讓他感到自卑,可自卑如他,也有自尊心,哪怕卑微到連宮女太監都可忽視。
他是皇子,是主子,卻過得連一般宮人也不如。他的母妃身份低下,又是那個他從不敢仰視的父皇醉酒后的結果,他知道,他的父皇痛恨他的母妃,更痛恨他的出生。盡管他是多么渴望得到父皇的眼光,哪怕是一眼,他也會滿足。可他的父皇是吝嗇的,自從他和他的母妃被貶到冷宮后,他便不再妄想。他收起一切皇子該有的光環與貴氣,安安靜靜,小心翼翼度過每一天。常常用無辜的眼神騙得掌事姑姑的憐憫,用唯唯諾諾的神情讓總領太監對他們母子手下留情。
后來母妃去世,照顧他的老姑姑也去世了,他沒有傷心,她們過得比他更辛苦,如此卑微的活著,他想,還不如死了干凈。
他想過死,可看著那些下賤的太監那副故意欺負他、刁難他的嘴臉,他好恨,他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想,老天讓他來到這個世上,絕對不可能只是讓他來受辱。他要努力,努力生存下去,他要成功,他絕不做被人隨意踐踏的奴隸。他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就算在怎么被人輕視,他也是南國的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在惠城教場上那一刻,他強烈的痛恨這身份,若不是南國皇子殿下,他怎會成為俘虜,榮華富貴沒有他,吃苦受難卻要他承擔。雖然事后,他明白那不過是北國二殿下設的一個局,可當時看著一個個南國的金枝玉葉被黑玉熊抓傷咬傷時,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到仿佛看到自己關進那個籠子后,被黑玉熊一口生吞的景象。
被歐陽寒空救下的前三個月,他是快樂的,原來的那些憤恨和不甘都在慢慢消失,這樣平靜的生活,是他從未有過的。沒有人欺負他,沒有人刁難他,也沒有那些憐憫的眼光打量他。有的只是姐姐對他的關心、無微的照顧,以及與韻兒沒心沒肺的打鬧。
他知道他和韻兒能夠擺脫俘虜的身份,都是沾了她姐姐的光,他也知道他的姐姐一心想要逃跑,他更知道她悄悄勘察地形、偷偷規劃逃跑路線。他很不解,到底她與歐陽寒空做了什么交易,能夠換得他們三人的性命?又是什么原因,讓她不顧一切想要離開這里?
他想,他是被舒心的生活晃了心智。他甚至想,就這樣在茗月樓里平靜的過完一生也是不錯的。可是,他的姐姐不愿意,更確切的說,是歐陽寒空不允許。
逃跑,他們沒能成功,在上京郊外被歐陽寒空抓獲,他的姐姐為此差點失了性命。他一直以為,當初以自己的自由換得姐姐的平安,是因為他需要她的姐姐做依靠,是因為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才會那么不管不顧。可多年后,等到他明白他對她的感情后,他卻不在那么肯定當時做這件事情時最根本的理由了。
姐姐得救了,歐陽寒空放過了姐姐,在生死邊沿徘徊了大半個月后,姐姐的身體才慢慢恢復。
也是如現在這樣一個天氣,剛入冬,卻是比竹花谷里更加寒冷的一個寒冬。茗月樓的悅音閣里,他、姐姐和韻兒三個人用完晚膳后,韻兒繡花,姐姐和他一同練字。屋外寒風呼嘯,屋內火盆燃得很旺,屋里很暖和,可他和姐姐的心卻比外面的寒風更冷。
那個晚上,他不說話,姐姐也沉默,兩人認真練字,偶爾韻兒會在旁邊說上一句什么,姐姐也會淡淡回應幾句。可他卻知道,姐姐的心根本不在這里,眼睛看著筆下的字跡,心思卻都在為他擔心。
因為第二天,即是他離開姐姐,去歐陽寒空府上的日子。歐陽寒空給的理由是‘培養他’,可實際怎樣,他知道,姐姐同樣也知道,這次被歐陽寒空帶走不是表面那么簡單。姐姐很聰明,知道自己求得歐陽寒空放過她,定是許了承諾給歐陽寒空。可她應該不知道,為了救她,他賣了自己罷!
賣,真的是賣。不是助他得到南國那樣的口頭承諾,而是簽訂賣身契。如果后來賣身契沒有被毀,就算多年后,成了南國國君的他,也還是歐陽寒空府上的奴隸。
他一直懷疑,自己這么做到底正確與否。事實證明,是正確的。除了換得一個誠心誠意對自己、為自己放棄夢想的姐姐之外,也讓自己跟在歐陽寒空身邊歷練出一番如他一樣恨絕冷冽的處事之心。
他想,他的姐姐,真的是位冰雪聰明、蕙質蘭心、獨一無二的女子,才使得殘暴如歐陽寒空也對她暗生情愫。也因為對她姐姐的那份心,在姐姐進入四殿下府不久之后,歐陽寒空就當著自己的面毀了那張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賣身契,并讓的一位侍妾認了自己做義弟。
認作義弟和時常流連姐姐以前居住的悅音閣的這種跡象,讓他漸漸明白了歐陽寒空對姐姐的心意。
不光是歐陽寒空,連他也非常懷念以前在茗月樓的日子。雖然每個月,他僅能回去兩三次,雖然這兩三次里,偶爾還會有歐陽寒空的阻攔,可與姐姐短暫的相聚日子,還是他覺得最為快樂的日子。他也由此常常想起姐姐那淡淡的笑容和看著他那一絲滿足的神情。
還記得有一次,練習騎射,淋了大雨,寒氣入體,生了重病。夢里模糊之下,好像看見了姐姐在身旁照顧,醒來后才發現,原來姐姐真的在床榻前照顧他。同渭城牢房里一樣,姐姐親自喂他湯藥和膳食,才讓他撿回一命。
從那時起,他深深的記住了姐姐的模樣,平靜的,淡笑的,或者是深思的,他通通記得。而之前那次本來能夠逃走的她,毅然轉身營救他的急切神情更是深深映入他的心底。
在歐陽寒空府上和在十二殿下身邊做侍讀的日子,是他最為刻苦學習的日子,無論學問,無論騎射,無論處事之風。他努力學習,壯大自己,因為他要助姐姐逃離歐陽寒空的控制,助姐姐實現他的夢想。
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忘記了他南國皇子的身份,也許是在賣身個歐陽寒空之時,也許是在歐陽寒空換下俘虜之名時,也許是在惠城教場上,或許更久,久到被貶入冷宮,久到他放下身段,埋藏尊嚴討掌事姑姑、總領太監歡喜時。總之,他不在把自己當做南國皇子,他心里只有那個多次給他關心和照顧的姐姐。
所以,姐姐問他,愿不愿意離開北國之時,他毫不猶豫。除了與姐姐一樣,想要掙脫歐陽寒空的控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即是,他不要離開姐姐。
姐姐做了這么多,最后的目的竟是隱姓埋名,安居山野,他有些不能理解。
他以為,她的逃跑,是為了南國;
他以為,離開北國,定是回南國;
他以為,姐姐是南國公主,定會以光復南國為使命;
他以為,他可以助他姐姐奪回南國主權,讓他姐姐成為云滄史上最為尊榮的女子。
可他錯了,他的姐姐對此不屑一顧,根本沒把公主之銜放在眼里。
他有些失望,他以為他終于有報答他姐姐的時候,才發現,他不能為她做任何事。可看著離開上京后,笑容總是陽光明媚的姐姐時,他釋然了:南國的國情有著怎樣的嚴峻,他非常清楚,他們回去,等待他們的不過是血雨腥風的生死較量,他想,他的姐姐不會喜歡。若是隱姓埋名,他的姐姐能開心,那么無論身在哪里,都好。
只是,明明逃出,卻又要再一次折回去,他不認同。首先,韻兒是生是死,他們不確定;其次,那只是一個丫鬟,就算知道韻兒人好善良,就算明白,韻兒曾經對他也是照顧有加,可他不想姐姐冒險。
鳳凰寺一行本是想打消姐姐返京的想法,卻沒想到改變了姐姐的命運,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們以南國皇室血脈,尊貴無比的公主和殿下之身回到南國。
他還記得,鳳凰寺里,姐姐說過的話:
“塵兒,這個南國也是你的,你想不想要?如果塵兒想要,姐姐同樣可以幫你搶過來。”
那一刻,姐姐的話,喚起了他的抱負,喚醒了他的雄心。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被他人踐踏尊嚴、被宮人刁難侮辱的場景。曾經他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他要努力,努力站上高峰,讓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都加倍償還給他。
那一刻,他心動了,如果回去,是不是就能實現這一切,是不是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他成功了,是不是就能更好的保護他的姐姐。
那一刻,他做出了改變人生最大的一個決策——歸朝。
可南國,遠不止他想象中的那么危險,回到東河城不到一個月,就有刺客潛進宮里。雖然還未近的他的身,便被侍衛發現斬殺,可隨后的幾次的宮女試吃中毒事件還是讓姐姐擔心不已。
除了宮里暗藏的危險之外,就是南邊上官齊的威脅,姐姐告訴他,想要國家長久的安寧,想要穩坐南國國主之位,戰爭是不可不免的。
與上官齊交戰的兩年半里充滿了血雨腥風、陰謀詭計。他想,他的姐姐永遠不知道他在戰場上是多么的冷血無情,冷眼看著那些為了他的大業而倒下的將士,他沒有憐憫,也沒有心痛。不是同姐姐一樣,看多了麻木,而是他的心是冷的,除了他的姐姐,對任何人,都是一片冰冷。
只有在姐姐面前,他才會卸下一切冷冽,收起一切血腥,溺在她懷里,吸取她的溫暖,感受片刻寧靜與安心。
他冷眼看著他人生死,他行事殺伐狠絕,收服那些俘虜所用的慘烈手段,他的姐姐只知其表,不知其實;設計使逼得那些郡守投降的陰險招式,他的姐姐更是無從得知。
南國八殿下宅心仁厚、愛民如子的所有傳言都是傳言,是給天下看的,也是給他姐姐看的。因為他的姐姐說過‘得民心者,得天下’,能夠說出這樣話來的姐姐,如何能夠接受活埋兩萬俘兵的慘烈,又如何能夠接受用老婦人和孩童的頭顱逼得歸降的殘忍,更不可能認同投誠后的滿門屠殺。
上官齊就是落得滿門抄斬中的一個,這樣的結果,是他以皇子之尊回歸時,就已注定。不過,讓上官齊死得不明不白的最大原因卻是他求親之舉,想要求取他的姐姐,簡直此心妄想。
上官塵這樣想著,手指不知不覺扣緊了床沿,牽動了床單,床榻上的女子眉頭輕蹙,深吸進一口氣,有清醒的跡象。上官塵定眼一看,眉頭松下的莫馨羽又恢復了平緩的呼吸,看來,這時她還不會醒來,上官塵又陷入沉思里。
當初,他回國時,上官齊派人暗殺他,那么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
刺殺上官齊的婢女,是水城郡守楊洪軍的女兒。水城被上官齊的大軍圍困,楊洪軍讓家奴護著家人離開,剛出城不久,就被敵軍發現,除幺女逃脫,其余夫人、婢女全部被殺。
天意讓楊洪軍全家遇難,天意讓楊洪軍成為廢人,天意讓楊洪軍的幺女幸存遇上他。她要為父母報仇,他要滅上官齊,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于是他安排她去了南云郡,混入上官齊的王府。在上官齊又一次為他兒子求親姐姐時,他出手了。
他想,他應該感謝上官齊的,若不是他的求親,他又怎么能夠知道他叫了多年的姐姐,他刻入心底的姐姐,實際卻不是他的姐姐。
他曾說過,他要助她成為云滄大陸上最為尊榮的女人,他是南國的帝王,她卻只是帝王的長姐,尊榮是有,可卻不是最。
若冰兒不是他姐姐,只是冰兒,那他就能夠實現他的諾言了。尊榮,南國之后,可夠尊榮二字?
當然,不但是南國之后,還是南皇唯一之后,這樣夠尊榮了吧!
打定主意,他定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把冰兒的身份糾正,可以是先皇收養的民間義女;也可以是朝中已故重臣之女,先皇感念其功勞忠心,特封公主之銜;還可以是先皇后娘家侄女,因先皇后喜歡,故從小帶在身邊。
什么理由都可以,但獨獨不可以是北國普通百姓子女;更不能讓冰兒身份的秘密掌握在上官齊手中。所以,他暗中派了人去南云郡解決了那個被上官齊控制的冰兒所謂的嫡親哥哥。
可是為什么他沒有發現,冰兒心里已經有人了,是這兩年多的戰爭讓他們不得不分離,是這兩年多的分離讓他忽略了她的心思。
他的冰兒,為了他,放棄觸手可及的簡單生活,卷進南國這趟渾水;為了他,以女子之身,絕殺戰場;更是為了他,不顧自己性命,為他力戰北軍。
他知道,他在她心里很重要、很珍貴,可這些重要與珍貴無關愛情。她只把他當做弟弟,就算明知道他們沒有血緣,她也只是把他當弟弟。
他喜歡她,喜歡了很久很久,小心的藏著這份感情。當他以為他終于不用顧慮倫理之道時,上天卻用另一道坎阻攔了他,唯一能夠打破這道坎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心。
所以,他用了忘心丹,摻在菊花粥里,讓李映山送去,她吃了大半碗。
她看那盆墨菊的眼神和悉心照料墨菊的神情,讓他憤怒,一致在她面前第一次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用墨菊做藥引的忘心丹,他不敢肯定一定能夠讓他忘記心里的那人,可就算有一絲的希望,他也要嘗試。
卻怎么也沒想到會害了她,她昏迷的日子里,自責、害怕日夜侵蝕著他的心。他不該這樣自私的,若這個世上沒有她,那他得到南國又有什么意義,沒有她南國,朝堂上的那張龍椅,不過是一張更加冰冷的座椅而已。沒有她的皇宮,厲鬼會夜夜在他宮門叫囂。
他害怕了,害怕她會真的離開,直到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想,若不是當時歐陽玉卿在場,激起他的憤怒,他那沒有溫度的心會立刻死亡,要么陪她一起離去,要么心死永遠消沉。
不過好在,賢鏡大師及時趕到,救回她。
她醒來后,他放棄了,比起她死去來說,他寧愿她在遙遠的北國活著,只要她快樂了,那么傷心就留給他一個人來承受吧!
他收回時思緒,看著眼前的并蒂六月春露出幾分淡慘淡的笑意,昨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在竹花谷,今早他就放下東河成一切國事趕來了這里。
上官塵站起身,臉色漸漸變得剛毅,還在奢求什么,她已經嫁去北國兩年了,現在或是以后,她都不會再回來,除了避免引起兩國矛盾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對她的那份心,他想,他們之間的感情怕是永遠回不到初衷了。
盡管,他最后選擇了放棄,盡管,他現在只是想她幸福。
上官塵一甩袖子,大步向出谷的路走去,他現在是南國的王,而她是北國的皇后,他該是放下了,他一步一步的走,眼神漸漸變得堅強銳利:“姐姐,我曾說過,我會讓你成為云滄大陸上最為尊榮的女人,我做到了。”
上官冰兒,南國的長公主,北國的皇后,可不就是云蒼大陸上最為尊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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