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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討厭你嗎？”芙兒看向了我，她的聲音很輕，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與我說話，還是和她自己說。“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然，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他。我用盡了一切的辦法，然卻根本不看我一眼，我知道，我太普通了，我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所以然才不喜歡。只要我變得和于娜拉一樣漂亮，和她一樣聰明，那么，然就一定會愛上我。你知道我有多么愛然嗎？我整容，學習金融、會計，介入股市，甚至為他背叛了我爹地，爹地入獄的時候那樣的絕望，他說，他希望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女兒。我很難過，可是，我沒有后悔，只要能留在然的身邊，我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即便是眾叛親離。我要把自己變得完美，完美到站在然身邊的時候足夠閃亮。可是，陳笑容，你算什么？你只是個比原來的我更加普通的女人，我為然做的事情，你一件也做不到！”

我從來不曉得芙兒這個表面上看上去單純可愛的少女，竟是經歷過這樣多的事情？我同情芙兒的為愛癡狂，更加憐憫她的孤獨。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比眾叛親離更加可怕呢，這是怎樣的孤獨。

“你當然做不到，你能做的，就只是逃跑，然后等著然替你收拾爛攤子。你知道然去太過之前，為什么會受傷么？也許你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叔父刺傷他！”

二叔？！刺傷國王大人的人，是二叔！怎么會這樣？！難道，國王大人不愿意警方介入那次的蓄意傷害案件，是因為刺傷他的人是我二叔么？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有些慌亂，我勉強支撐著身子，竭力問道：“可是，我二叔那個時候已經在瑞士了，怎么會？”

“他犯了那么嚴重的經濟案，當然要逃到歐洲去。”芙兒冷冷道。

“二叔他沒有犯罪，是冷然——”

芙兒冷笑一聲，打斷了我的話，看著我，眼中是一種嘲笑的神色，“陳笑容，你以為陳氏集團為什么會倒閉，陳氏那么大一個公司，會因為虧欠一百萬就破產？這十幾年來，你二叔將陳氏的資產一點點轉移，把陳氏虧空得只剩下一個殼。你二叔怕你查到他的行徑，把你父母留給你的基金凍結，根本不管你的死活。”

怎么可能——我猛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芙兒。我對二叔的印象已經不深了，在我八歲之后，二叔就搬到了離公司較近的住處，很少回大宅來看我。但我總是記得，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二叔會在周末給我買很多我愛吃的蛋糕，還會教我彈鋼琴。

“你以為然為什么要強行把你留在身邊？你二叔本來不該從歐洲回來，可是他自己也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虧空了陳氏，他的女人和姘頭卷走了他所有的家當。所以，你二叔唯一的希望就是你父母留給你的一千萬基金。”芙兒接著說道。

我搖頭，“不可能，我的基金已經被凍結了啊。”

“你的基金在陳氏債務還清之后，就會解凍，你難道不知道么？”芙兒截斷我的話。

我想起那個時候國王大人給我一百萬，他讓我去銀行還債，是為了幫我的基金解凍？

芙兒道：“你二叔為了得到你的基金，出錢聘用了專職殺手。”

“不可能！”我打斷芙兒的話，竟有些生氣起來，“二叔不可能！芙兒，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可是，請你停下來，不要再說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芙兒，我知道你內心是單純純潔的，人心不會那么復雜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我默默說著，甚至覺得這些話語是在催眠自己。

“你以為我真的是個和你一樣白癡的女人？我不是你這樣的累贅。你以為我為什么能留在然的身邊，難道你以為我真的只是個花瓶？”芙兒冷哼一聲，“商場是什么？商場就是戰場，買兇殺人的事情就和喝白水一樣。為了一千萬買兇殺死自己親生女兒的人都有，何況你不過陳書桓的侄女。陳笑容，其實你自己早就知道你二叔的無情，對不對？只是你太軟弱了，所以根本不敢去承認！”

我咬著牙，低下了頭，實際上，我早就猜到了公司破產的原因不是二叔的決策失誤，而是二叔故意為之。可是，我總是以為二叔是親人，我是他唯一的親人。

“你又以為，那次我為什么會出現在泰國？他要我做你的替身，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是他和你的關系而給你造成危險！”芙兒冷笑一聲，“你知道那天晚上多危險么，我作為然的宴會女伴，他公開的情人，泰國的合作方極有可能會綁架我作為和然談判的籌碼！然知道的，可他只是給我留了十六個保鏢，卻根本沒有陪我過夜！他去了你的房間，對不對！？”

我不敢開口回答芙兒。此刻，我只覺得就像是一個小偷，偷走了芙兒生命里最寶貴的東西。我緊緊地握著雙拳，手背上的傷口鉆心的疼痛著。我好害怕。并不是害怕自己的生命就此結束，我害怕的是——

再也見不到他。

天！我和國王大人竟是從未說過“再見”二字的。是么？是這樣么？所以，注定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么？

他那淺淡的笑容，帶著一絲如冰的冷漠的笑容，再也見不到了么？

我憐惜著自己，更憐惜著芙兒。我不知道我們兩人的痛苦是否可以比較，誰的痛苦更多，或者較少呢？我們豈不都是被命運操控著的無助者，芙兒試圖反抗，卻渾身傷痕，依舊得不到她所向往的感情。我呢？我軟弱膽小，因為害怕承受痛苦，而害怕接受幸福。我很厭惡冷塵說國王大人是冷血動物。而我呢，我不也咒罵過國王大人，咒罵他是個惡魔。可是，保護著我的人，竟然就是這個惡魔呵！多少次，我明明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和悲傷，卻因為我害怕承擔與他等同的痛苦而選擇落荒而逃。

我想起《鎖清秋》里面的男主人公阿蘇對女主人公麥兒說，這世界上的一切，只要與你一起經歷，對我而言，便是美好。

國王大人，如果可以，可以再見到你，我愿意，愿意和你經歷一切。你呢？你還會愿意么？

耳邊，芙兒又說道：“陳笑容，你不知道這些人很危險么？你為什么要跟著我來，你難道想要我感激你么？哼，你想都不要想。”

我緩緩抬頭，看著芙兒那倔強的表情，竟是無比的心疼著她，我坐到了芙兒旁邊，把她抱到懷里，“對不起，芙兒。”

“你做什么？！”芙兒很抗拒我的擁抱，可她掙扎了兩下卻不再動作，而是嚶嚶哭了起來，“我們會死的，我們會死的，他們說會殺死我們！”

我心里一緊，這些人當然不是綁匪那樣簡單。難道，我和芙兒真的會死么？到了這個時候，我竟不知道害怕了。

生有何懼，死亦何哀？

我只不過是不舍得罷了。舍不得還未與國王大人告別，舍不得還從未告訴國王大人我愛他，也舍不得還未與國王大人經歷一切。其實，我不是舍不得任何事情啊，國王大人，我舍不得的，其實是你，那個冷漠的、卻溫暖著我的你。

我突然想起了藏在鞋子里面的電話，立刻拿了出來，對芙兒道：“芙兒，芙兒！我們還有辦法！”

芙兒看到我手里的電話，一把搶了過去，可就在她按亮屏幕的瞬間，臉色立刻變得蒼白無力，透著一種絕望，“天！怎么會這樣！”

“怎么了？”手機從芙兒手中脫落，我立刻撿了起來，我的心也是一涼：電話完全沒有信號！而且快沒電了！

芙兒倒在墻上，雙眼無神，那種絕望就似乎是一人孤獨的困在懸崖崖底一般。我喚著芙兒，“芙兒，這至少是個希望，不是么？”

這是個希望么？我渴望著奇跡的發生，因為還有太多話，我沒有對國王大人說，還有太多事，我沒有與他一起做。

“芙兒，你想想，還記得你被抓出倉庫的時候看到了什么？什么很特別的東西么？”我拉了拉芙兒，問道。

芙兒搖著頭，絕望道：“沒有用的。他們沒有帶我走出倉庫，外邊的倉庫什么也沒有。除了一股難聞味道，這鬼地方什么也沒有。”

我皺了皺眉，“芙兒，什么味道！？”

芙兒已經臨近崩潰，神情有些渙散，直到我問了她三遍話之后，她才聽到我的問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鬼味道，就和臭雞蛋一樣，好惡心！哈，臭雞蛋！我們死了之后，也會和臭雞蛋一樣了！”

臭雞蛋么？難道是硫化氫的味道？！我心念一動，這個倉庫這么大，又保持得這么整潔，而且倉庫的墻壁上還寫著“嚴禁點火”的標志，難道這倉庫是以前儲存化學原料的么？

我想了想，將自己的設想寫在了短信里面。突地，我又想起了在車上的時候，那些綁匪說的方言來，對！他們是東北地方的人！

這時，手機的電池又閃了一次，過不了許久估計就不會因為沒有電而關機了。我發現沒有更多的線索可以寫進短信里面，我沒有多想，立刻輸入了國王大人的手機號碼，摁了發送鍵。可是，電話屏幕上面馬上就顯示“發送失敗”。我又試著發送，可是只聽“滴”一聲，手機屏幕便黑了。

芙兒看到手機屏幕變黑，立刻哭了出來，“我們死定了！我們會被殺死了，沒有人會來就我們的，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沒有人——”

最后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我以為手機至少還能多用幾分鐘，卻沒想到這樣快就斷電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我始料未及的，看著芙兒崩潰的神情，但我卻不知為何我沒有和芙兒一樣絕望。我心底，依舊是不愿意放棄呵。是否因為我放棄過太多次？我不知道。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芙兒不怕，都會過去的。”

芙兒感覺到陳笑容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小，她向她看去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再一低頭，便看到了她手背的傷口。芙兒怎么也沒想到陳笑容手背上的傷口竟然這樣嚴重，而且本來愈合的傷口因為剛剛和芙兒的推搡中又一次裂開了，鮮血已經染紅了陳笑容的白裙。芙兒立刻扶住了陳笑容，“你怎么了！你手上怎么會有這么嚴重的傷？！”

我無力地搖搖頭，“沒、沒什么，不是那么痛。”

“你肯定是瘋了，陳笑容，你瘋了么？”芙兒用衣角掩住我的傷口，她有些著急，“陳笑容，你知不知道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是會討厭你，就算你因為我死了，我對你的討厭和厭惡也不會減少半分的！”

我輕輕的拉著芙兒的手，“真的不痛，你信我。”

芙兒咬著唇，她的眼睛已經濕潤，“陳笑容，你這么傻！你知道我是故意騙你去訂婚宴的么？我想要然討厭你，所以才騙你去訂婚宴的，即便知道，你還是不后悔來救我么？”

我微微一笑，擦掉芙兒滾到鼻梁上的淚珠兒，“我沒有來救你，只是一不小心也被抓住了。我只是太愚笨了。”

當時，我為什么會沖出去救芙兒呢？我不知道，那時我甚至沒有多余的思想。

芙兒啜泣了兩下，拉住了我的手，“你不是愚笨。”

芙兒的眼睛看向了我，默默地流著淚，“陳笑容，你是特別的！就連我都沒辦法否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即便是習慣了偽裝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你袒露真誠。對不起，為我所做的一切。然不喜歡我，并不是你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了，我知道的。我只是嫉妒著你，不僅僅是嫉妒然愛你，我也嫉妒你能夠保持你的簡單、真誠。”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的簡單、真誠。若是還有得選擇，她寧愿做那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向父母撒著嬌，犯一些可愛的小錯誤。以前她從來不覺得這些是幸福，只因她認為幸福該是站在世界的頂端，一覽眾山小。可她錯了，不是么？

我看見芙兒的眼淚，幫她擦掉，輕輕地攬住了她。

“你知道嗎？然要保護你，并不是因為你需要保護，是因為他想要保護你。”芙兒靠到我的懷里，“陳笑容，我不希望你死掉，我希望你可以活下來，活下來回到然的身邊，和他好好的相愛。”

芙兒，我也希望。我微微的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芙兒已經在我懷里哭著睡著，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要睡著了么？睡著了是不是就不會有痛苦了？睡著了，是不是就能回到國王大人的身邊？

國王大人，我好困哦，如果我睡著，夢里會不會有你？

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倉庫的門突然被拉開，一當強光射了進來，門外似乎停著一輛越野車。一個身材修長優美的人停留在那強光中。

恍惚間，我似乎見到一年前，清靜的秋日里，那俊美的男子淺淡的笑容，安靜、溫和著，就如同琥珀一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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