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要的人都在這兒了。”一個小兵點頭哈腰地朝統領匯報道,滿臉的阿諛奉承。
“恩,下去吧!”這個所謂的大人一臉的鐵面無私,淡漠的眼神掃過我們一群人,“來人啊,上家伙!”他陰厲的語氣中帶著幾絲殘酷的冷笑,暗暗讓人發寒。
士兵們拖著沉重的枷鎖,一一給我們手腳帶鐐。雙手不堪這沉重鐵鎖的負累,幾處都被鐐銬磨出了血痕。我望了一眼身旁蒼白無神的家人們,各個都是神情俱衰,悲痛不已。
“走!快走!”身后的士兵驅趕著我們往大街上游行示眾。
“封!”兩道粗重的封條如兩道嗜血的催命符,死死地貼在了丞相府的朱紅色大門上,呈現了詭異的交叉形狀。
眼角一滴淚,滾落。
“走!”身后幾個士兵用力地推搡著我,我依依不舍地轉過頭,望著前方一片模糊不堪。
拖拖踏踏地一路被驅趕到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且悲且行。
“爹,我們犯了什么罪?”我一腔悲憤,厲聲高喝問道。
“皇上,臣冤枉啊!皇上!”爹大呼其冤,引得路人紛紛議論,駐足觀看。
“皇上,我們是冤枉的!”我哭喪著臉,也跟著大呼冤枉!
“冤枉啊!冤枉啊!”全家上下十幾口人都大呼喊冤,冤聲震天。
我無法只用簡簡單單的“冤枉”二字來表達此時心中的憤怒和不滿,“菲兒,我們來唱歌!”我轉眸對上菲兒驚愕的眼,“唱姐姐教過你的《離騷》,好嗎?”我用銬住的手堅強地擦去了眼角的淚痕。
“嗯!”菲兒對我會心一笑。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芷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我昂首挺胸,雖然身負枷鎖但面色如常,依稀憔悴容顏帶著從容赴死的笑靨,殤淡不失嬌美。
屈原的《離騷》此時最能體現爹的處境,一腔忠君愛國卻遭奸佞饞臣陷害,遺恨千古,萬世默哀。
我慘淡的容顏迷離著淚,抬眸望著身旁的家人忍不住的心痛。菲兒與我拖著沉重而艱難的腳步,高唱著清雅高潔的離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款款而行,留下一片愕然和言語……
“不許唱!”不知何時背后竟然抽來狠狠一鞭子,將我單薄如紙的衣衫印上了一道血痕。我抬頭一看,騎在馬上的侍衛統領怒目圓睜地瞪著我,仿佛要把我給剝皮拆筋才肯罷休。
“啊……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我瞟了一眼馬背上之人繼續抬著高貴的頭顱唱著高雅的《離騷》,“忳郁邑余挓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再唱!啪啪啪……”背后的抽打聲此起彼伏卻不能打斷我的歌聲。
“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呃……”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冰涼仿佛如墜冰窖。我依然倔強地笑著唱著,這笑容仿佛即滅的燈火般迷離哀傷,攝人心魄。
“傾城,別唱了!別唱了!”爹老淚縱橫地轉過頭來求我。
“姐姐!”菲兒也被迫停下了歌唱。
我苦笑強撐著背上陣陣襲來的疼痛,一陣接著一陣,一道接著一道,仿佛永遠不會休止。
疼的何止是背,還有心!心更疼,我將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親人一個個的遭受這樣的酷刑和摧殘,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一個個地離我而去,就像春桃一樣。前一刻還是在我面前歡笑巧言,可此刻就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了……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我始終堅持著唱到歌曲的最后一句--伏清白以死直,這忠臣之言錚錚在耳,可還是有昏君當朝。
“啊!……”馬背上的抽打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如暴雨般肆虐而來的鞭打聲,越來越急促,快如鼓點,聲聲擊入我的胸膛。
我始終笑著,沒心沒肺的笑著,傾國傾城的笑著。
“傾城!”爹的一聲怒吼,將我從麻木和慌神中驚醒,爹一把沖上前去欲奪下賊人馬鞭,卻不想那人手腳動作極快。揚鞭直抽,在爹的臉上留下了一條恐怖的血色,鮮血淋漓,順著臉頰止不住地往下滴淌……
“爹!”我奮不顧身地沖上前去,用自己的身軀替我年邁慈愛的爹擋那道殘忍無情的馬鞭。背上的痛早就已經麻木不自知了,“爹!”我撲在他的身上,一陣狂哭。
“傾城,走開,快走來!”爹眼瞧著我身后的鞭子起起落落卻被我死死擋在了身前,“快走開,快!”爹一使勁將我從面前推開,迎面遇上了那道該死的絕情馬鞭。
“爹!”我欲上前阻擋,不想嬌小的菲兒搶先擋在了爹的面前,年幼的她用她嬌弱的背頂起了那頓強暴的鞭子,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我怔怔地瞧著,眼淚早已不知流了多少。
“姐姐,你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替爹擋鞭子是應該的!呃……”她的笑靨如花,在陣陣鞭笞中如瓊花墜落凡間。
“走開!走開!”我瘋了一般拉扯開菲兒,爹也是拼命推開她。
“傾城,傾菲,爹對不起你們!”爹一把將我們推倒在一旁,鞭子抽下之時只見爹一把抓住大喊道:“你要殺便殺,不要打她們!”
“爹……”我和菲兒相擁而泣,不忍看這一幕幕慘劇在眼前發生。
“老爺……”姨娘們也是泣不成聲,只是瑟縮著哭泣。
“想死,沒那么容易!快帶走!”馬上之人狠狠抽走了爹手上的馬鞭,趕著馬往前而去,留下的只有傷痕累累的我們,還有一顆顆絕望而哭泣的心……
我該怎么辦?我不停地問自己,可是我除了眼淚,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