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進了包廂，“阿默，怎么這么慢？”顧易斌沖他挑挑眉，散漫地問。

淺默笑笑，“沒什么，剛才在走廊遇見一個熟人。”走過去坐下。

“對了阿默，剛才戴誠說，他一個朋友那兒最近從緬甸過來一批毛料，說是想讓你過去看看，替他選幾塊。”耿越道。

淺默接過顧易斌遞到面前的酒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撩眼看向戴誠，“你啥時候有做毛料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呵——”戴誠呵笑，瞇眼吐出一口煙，“也不算朋友，通過我哥認識的，也認識有幾年了，專門做老坑種的毛料。”

擱下酒杯，淺默點了根煙，“你是不長記性怎么著，還嫌那年輸得不夠慘？”前年戴誠這小子和他堂哥一起去了一趟平洲和騰沖，看見一人賭石一刀見漲，五十萬買的毛料，切出了滿綠，還是玻璃種，一下賣了四千萬。

這小子羨慕啊，這錢來得多快，于是一頭扎進去，迷上了賭石。

可賭石這行當，一百賭九十九輸，不僅要靠眼力，還要有十足的運氣。這孩子就是個門外漢，加十足的霉主兒，砸進去好幾千萬，輸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買的石頭大多都切跨了，見漲的沒幾塊，別說玻璃種了，連冰種的也沒見到，都是豆種飄綠。

“額——”戴誠被淺默堵得無語，狠狠嘬了口煙，不雅的撇嘴翻白眼，“哥們兒那會兒不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么！”狡辯。

“切！”耿越切他，語氣陰陽怪氣的刺騰，“你那是鬼迷了心竅么？爺看你是‘財迷’了心竅才是，不想著正經賺錢，就他媽想著取巧。”

戴誠訕笑，“是是，偶滴錯！”態度很誠懇的認錯。

淺默笑睨他一眼，懶得睬他，端起酒杯悠然輕晃。

顧易斌呵笑兩聲，涼涼的睨了一眼戴誠后才望向淺默，道：“戴老太太不是快過八十大壽了嗎，誠子想給老太太尋一尊成色上好的翡翠觀音，想博老太太高興。你也知道，老太太這輩子別的不愛，就中意翡翠，還都得是精品。可是新老城區的古董店都逛遍了，就沒一個能看上的，這不正好碰上了嗎，也在點兒上，這不誠子又上了心思。”

淺默點頭，“這理由說得過去，這樣吧誠子，你確定時間之后，給我打電話，我跟你去看看。”算是應下了。

“得嘞！”戴誠見他答應，立馬笑逐顏開，“咱淺少出馬，我這心里總算有譜了。”

淺默嗤笑，“我又沒有特異功能，能看穿毛料，賭石這玩意兒，還是全賭，就算是我，也沒多大把握的。即使賭漲了，見綠了，誰知道水種怎么樣？”

“也不多砸，就兩百萬，看能買幾塊，漲了那感情好，跨了也沒啥。”戴誠無謂聳肩，笑道。

“也是，實在不行再去一趟平洲就是，總能淘到個好的，不就一尊裴翠觀音么。”耿越接道。

菩提從洗手間出來，到了包廂門口卻未馬上進去，倚著廊壁點了根煙默然抽著。

每當置身于燈紅酒綠里，菩提都會想起深山里那座灰墻黑瓦的廟堂。那時她還是小小的女孩兒，古佛青燈下，裊裊青煙中，師傅閉目參禪，她研讀佛經。那樣安靜枯燥的日子，她卻過得很知足，將那些繁復繞口的佛經字字句句刻進腦海心底。

離開那個小山村后，菩提隨師傅云游四海兩年余，在九歲時第一次回了建造在深山里的“霧山寺”。那是師傅修行的地方，廟堂后只有簡陋的兩間廂房，還是師傅親手建起來的。

那是菩提十歲那年的一天。晚上用過齋飯，師傅盡是跟她講起了自己未入佛門之前的種種。當時師傅臉上并沒有半分懷念，表情一直很平淡，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師傅法號“虛云”，皈依佛門前，身在世家，家族乃江南一個綿延了數百年的古武世家。時代變遷，家族愈漸敗落，人丁單薄，自曾祖父那一帶起便是代代單傳，在他還未繼承祖業時，那個動亂的年代降臨。

戰亂時門生四散，戰后沒幾年祖父病逝，之后幾年父親母親亦相繼離世，那時師傅剛過而立。他本就生性淡泊，又已家中無人，便開始四海漂泊，最終紅塵無可留戀，入了空門。

淺默出了包廂，一眼便望見，那一抹曼妙就在不遠處，倚著廊壁正在抽煙。走廊里燈光昏黃，煙霧迷離了她的側臉，使他只能隔著朦朧看她。

他走的很慢，腳踩在地毯上，卻好似踩在云端，有些虛浮。在離她一丈多的地方，他停下來看她，她好似失了神，一動不動，他不想打擾，就隔著這樣的距離，靜靜的看她。

淺默覺得，即使這般看著，也能讓他沉迷。

他想，他和她認識是在什么時候呢？好似也是玉蘭花開的時節。那時蘇園還不是他的，是一處對外開放的會員制別莊。那日是滿月，月亮像銀盤一樣掛在天空，灑下了一地月白。

那晚他喝了些酒，雖未醉，卻已醺然。趁著月色怡人，便在園子里散步，不知不覺到了一處清雅的小院。

她倚著門框迎風而立，旗袍輕薄，裙擺在風里翩飛，露出紅得刺目的繡鞋。空氣里，早開的桃花飄出淡香，和著幽幽的竹香浮在微風中。他就站在月亮門外，目不轉睛的看著，好似被下了蠱，他覺得她像是站在畫中，身后是琉璃、宋瓷，美得不真實。

淺默一直不知，她為何那么愛旗袍繡鞋，宛如一個舊時女子。

那次，他本打算在蘇園逗留一夜，第二日便離開的，可是因為遇見了她，所以留了下來。

記得那時，他小心的走近她，輕聲問她：“可以認識你嗎？”聲音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很輕很輕。因為她太過美好，美得不真實，他怕聲音太大，驚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女子搭訕，心里盡是前所未有的，帶著一絲緊張的。

她淺淺微笑，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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