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與畫家密切接觸，心情十分矛盾。如果是正常的談婚論嫁，應(yīng)該有些幸福。我與畫家的這種幸福不知被什么埋葬了篡改了。有時我甚至怕與他聯(lián)系。我甚至不敢想，他是不是在消耗我的青春，因為他根本不能舉。我從哪里得到幸福，又或者即使他行，這種年齡的差別，也足以讓我不是滋味。

在心底里是希望有自己的愛情的，有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過細水長流的日子。但剛畢業(yè)兩年，與鋼的戀愛不了了之，周圍知道的人也不少。如今重新投入一場新戀愛，人家怎么看我。畫家就在這樣的時候深入我的生活。他留在了北海，從來沒有一次停留這么長時間。

我想一直來我是欣賞他的，是希望他疼愛我的。但突然間不喜歡他的滿臉溝壑，不喜歡他因為缺少兩顆牙從而冒出來的紅舌頭，不喜歡他動不動哭，老淚縱橫。

但是當他打來電話，我還是去了。沒想過會拒絕。

多么希望我的情感還停留在高中時候，畫家那么顯眼，他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無異于當紅歌星到了某地演出。他穿得比別人自然一點，有個性一點，走路是漫不經(jīng)心的，從不拿正眼認真的看人。有些恍惚。有時出現(xiàn)在操場上，打打藍球。

我從十七歲起便多愁善感。我對別人的哪怕一點點的恩惠都會感激涕零，這一點父母是想不到的，父親的嘴里對外人，一切外人都是痛斥，他痛罵這個世界及他眼前出現(xiàn)的一切人。母親則對什么都不相信，她不相信有友情或幫助在。

但我不一樣，我在十七歲時的日記里抄下了李賀的詩：“秋風吹地百草干，華容碧影生晚寒。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

很多年后，看到云靈和尚的一句話：“情深不壽。”我一驚。自己原來是個多情的人呵。

而命運的長短誰能夠掌控得了呢？

一個情字，如萬箭穿心！

那天晚上從賓館回到家，不一會兒小腹開始疼起來，這些痛大大小小時輕時重有密有疏，它們擊倒了我。我灌了一個熱水袋焐住下腹，然后就躺了下來。

像一只被欺負了只能回家療傷的小鹿。

什么也沒有吃。

一夜輾轉(zhuǎn)，情緒低落到極點。其間少不得落了淚。

有時也想著打個電話，但給誰呢？尤其是節(jié)假日，家家都在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誰又去關(guān)心一個外地單身女子。

第二天上午我決定不吃飯，不出門，下午有兩節(jié)美術(shù)課到時再說。

但上午十點，畫家電話又來了，他說，你來。還是這兩個字。

我真的很不舒服，于是說，不要啦，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畫家說，到這里來休息是一樣的，我有東西給你看。

起床。

進了賓館的房間。

他說，你閉上眼睛。

我站著不動，閉了眼睛。

他說向前走。

走了兩步，他上來雙手摟住我，繼續(xù)往前走。轉(zhuǎn)了一下身。

他說，丫頭，你睜開眼睛吧。

于是我看到了墻壁上口香糖粘著的一張紙，紙上寫滿了紅字：

“丫丫，你永遠是我一個人的！

如果背叛我，

不得好死！蠻子。”

紅色的字有些駭然，筆畫有深有淺，有粗有細，有些地方仿佛枯筆，有些地方又仿佛滴了血。

他把自己叫做蠻子。誰知道他是哪里人，他與北海如果不是我的緣故，他還會來這里嗎？他的根在哪里，他一向守口如瓶。

我看著他。他是笑著的，既像認真的樣子，又有點惡作劇。他分明是在詛咒我。我這樣的年齡，以后怎么可能只是他一個人的。而他跟我在一起，從來不提他的家庭。我對他的了解猶如最初，一無所知。

他舉著大拇指，那上面包著一個創(chuàng)可帖。興災(zāi)樂禍的表情，很不友好。

他說，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寫血書，鮮血寫的，一定靈驗。我還要寫很多份，以后到了哪個寺里就燒香求一下。你等著，如果背叛我，你隨時會死的。

你會死的，一定會死。

因為缺牙，這樣他說死的時候會漏風，絲絲冷氣從那個空缺里冒出來，聽得人不舒服。

畫家很得意，他取下那張紙，然后說，第一份貼到泰山，燒炷香，就更靈驗了。

我是不相信的，命運從來幫不了我什么忙。而如果有什么神靈，它對我的折磨也已經(jīng)厭倦了。

我沒有燒過香，也不求神什么。

只是不知道畫家是真相信還是假相信因果報應(yīng)。

而且他這樣的做法，多少有點讓人唾棄。

我不曾向他要過什么承諾，他也從來不曾給過我什么諾言，他有什么理由與資格用了這樣的符咒來約束我。

可是，我木然到什么也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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