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語,我知道南柯看破紅塵,生活觀有些消極。而當(dāng)真讓他謀生,他又有些訥于言。
可是我已經(jīng)很幸運(yùn)了,而且現(xiàn)在一切看起來正朝好的方向發(fā)展。所以我說,南柯做他愿意做的事,這也很好。
畫家說,不僅雕塑作品,還有竹林禪寺,還有他的其他作品,我都想收購或接手。
我不語。
畫家說,多少年前,我就說過,你要學(xué)會利用我,你必須利用我。
幸還是不幸?這么些年,輾轉(zhuǎn),漂泊,無定,統(tǒng)統(tǒng)經(jīng)不起這一聚。原來他仍舊能夠照拂我。
我說,我聽你的。
那,在這里來一下。
什么?
畫家側(cè)著臉,點(diǎn)著自己已經(jīng)發(fā)紅的臉頰說,親一個。
我站起來,看著他調(diào)皮的神情,怯怯地吻了一下。
畫家說,你怕我了。我不要你怕。
我……囁嚅著。
畫家說,南柯是個好人,放心我不會做什么的了。
我低聲說,謝謝。
3月,天暖和一點(diǎn)了,但南國的春天陰風(fēng)四起,乍暖還寒。不知從哪一年起,我總是會頭疼,夜里尤其睡不好覺。
因為晚上睡眠不好,那一陣中午總是要睡個午覺。
不想,那天中午睡得久了。
很漫長的小路,迎春花長到了小路的中間,紫云英開到了山那邊去了,天心里飄著好多停滯的云。
好悶的天,我應(yīng)該回去,母親來電話說丫頭必須回來,否則爸爸不讓你再進(jìn)這個家門了。
那么熱的天,不去上課,我往家里趕。
而且學(xué)校就要放假了,我不能再住在宿舍里。考上考不上大學(xué)還不知道。
抬頭望望天,云朵飛了,飛得好快呵。說不定一會兒烏云來了,就要下雨了。而我沒有傘。我們家從來沒有傘。母親說,打什么傘,雨又砸不死人,沒有傘,你哪次不是一樣回來了?
眼看著到家門口了,父親一個人端著一張凳坐在大門口,他說,你休想再進(jìn)這個家門。
我走投無路,無處可去。
突然一個閃電,亮得我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眼的時候,畫家站在我面前。
他俯視著我,臉上帶著笑意。他的嘴咧著,我看到他幾年前就掉了牙因而缺失的黑洞了。
我問,你到底是誰?
他那么高大,肩膀好寬呵,他似乎要向我壓來。他說,我是畫家。
我實在困啊,我要睡覺了,所以我說,你應(yīng)該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不想跟陌生人說話。
畫家說,山水間行走,從不留名。
可是,你應(yīng)該告訴我。在婺源的時候,你就不肯告訴我你叫什么。
在婺源?我沒去過那里啊?
可是我是在婺源看到你的,風(fēng)度翩翩,目光清澈。是你把我?guī)У搅吮焙!?/p>
畫家笑得更厲害了,他說,丫頭,你真是胡思亂想,要不,你就是認(rèn)錯人了。
是真的啊,后來,我們在一起有許多美好的時光。我急了。
畫家說,越編越離譜了,我來北海也是因為當(dāng)初下放到這里。北海的確太美了,所以我留下了。
你下放到這里?我納悶了。那后來我跟你去了BJ,你總記得的。
BJ?你跟我到BJ做什么?畫家也急了。他伸手想摸我的頭,說,丫頭,你發(fā)燒了沒有,怎么盡說胡話啊?
我哭了。
我拚命地想哭。畫家怎么什么都忘了呢?這一切都是真的啊?畫家為什么都不承認(rèn)了呢?
嗚嗚嗚……嗚嗚嗚……
畫家不要我了,不認(rèn)得我了。我跟著他遠(yuǎn)走他鄉(xiāng),到了這里長住,沒有他我一個人流放到這里做什么呢?
啊,啊,啊,孩子在喊,我醒了過來,見寶寶伸著手要我抱。南柯說,你做夢了呀,又是哭又是喊的,把寶寶都嚇著了。
我坐了起來,恍恍惚惚。真是一個夢,可是夢中畫家的樣子很真切。
唉,南柯怎么在家呢?他平時不回來的。
南柯說,做什么夢呢,大喊大叫的。我中午回來取宣紙,有朋友到博物館指定要這種熟宣。
等寶寶不哭了,阿姨抱著孩子出門玩。南柯也匆匆離開了家。
我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你在哪里?
你是誰?
我是誰……你是畫家嗎?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
呵呵呵,畫家笑了,說,丫頭啊,我能在哪里,我在南郊靈谷寺,定海方丈正在與我比書法呢。
原來他在。是他的聲音,天都塌下來了,他還是閑庭信步。
你不回BJ了?
我到BJ做什么?這里多好。畫家笑哈哈地問。
你不回家啊?
畫家說,丫頭,是不是想我了,要不讓方丈來車接你?
我說,去做什么呢?
畫家說,這丫頭,非得有事才來啊,來坐坐吧,定海可是風(fēng)趣之人,一筆好書法把我比下去了。
好就好啊。
在家呆得悶人。
不一會兒車就進(jìn)了靈谷寺。
定海與畫家卻不是在寫字而是對弈。
一會兒,有小和尚送來茶水,打開杯蓋見碧綠的茶汁表面還冒著泡,不禁脫口而出,好香的鐵觀音啊。
定海說,趙老啊,你的這個徒兒可不俗。
畫家抿嘴而笑。我趕忙說,哪里,這茶是我們家鄉(xiāng)特產(chǎn)呢。
抬頭想謝遞茶水的小和尚一聲,不料這一看愣住了。
眼前的這個小和尚分明像一個人。
我愣在那里,捧著杯子的雙手有些發(fā)顫。
畫家趕忙說,放下吧,別燙著。小師傅你下去吧。
小和尚低首斂眉地告退。
定海法師鎮(zhèn)靜地說,這是趙老引薦給我的新徒兒,剛剛從曲阜來了三天。我見他安靜且生得鼻直口方,就留在身邊了。
我不信,可是,這小和尚怎么可能從曲阜就到了北海?
畫家見我不信,疑惑重生,就說,是這樣的,那次與南柯在培訓(xùn)中心樓下你們請我吃飯,聊得投機(jī)了,南柯也有些喝多了,說他有件心事一直不敢跟你講,他希望我能夠在適當(dāng)?shù)臋C(jī)會講給你聽。
我呆若木雞,看著畫家一張平靜的臉。
南柯中專畢業(yè)為了愛情去了四川,這個小和尚便是南柯的非婚生子,是他與四川女同學(xué)生的。因為兩個人年紀(jì)都小,孩子生下來后,南柯托他的大姐幫助帶。
大姐?為什么大姐從來不跟我哪怕說半句?
畫家說,可能是南柯覺得不是時候吧。你應(yīng)該了解南柯的,他表面上風(fēng)趣活潑其實是個有些自閉的人。 畫家也這么說。
這個小和尚,分明是南柯的翻版,僅僅是一件簇新的灰色佛袍穿在他身上。
南柯究竟還有多少秘密,他對我原來一直是這樣的不甚信任。
他的兒子,他寧可把他放在寺廟里,可是他卻一直裝著若無其事。
他與畫家才認(rèn)識這么久,可是他卻托了畫家把兒子從曲阜弄到這千年古剎來。南柯當(dāng)然知道畫家的社會活動能力,但他應(yīng)當(dāng)告訴我的。
畫家說,各有各的緣,南平與定海也是有緣人。
南平?
我于現(xiàn)一刻才知道小和尚俗家姓名--南平。
南柯的長子--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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