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該喝藥了。”思棋推門進來,頓時,外面濕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涼氣沁入脾肺,足可以將人從迷茫的狀態中喚醒。
黎默沒有答話,只低頭飲了口茶,突然皺起了眉頭,細看茶水。
思棋將藥碗放到桌上,見他神情有異,一品盞中茶水,入口味道怪異,即便是苦丁茶也不應是這般澀味,不禁怒道:“寒煙!”
寒煙聞聲進來,看著思棋一臉怒容,反倒公子神情淡然,心中有種不祥預感,不禁哆嗦一下,躬身上前,“思棋姐姐有、有什么吩咐。”
“這樣的茶怎么能送來給公子?”思棋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冷聲喝斥。
“正是照著小姐今日出莊前所教的方法沖泡的呀。”寒煙緊緊抿著唇,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琉璃盞,“有什么問題嗎?”
“你嘗嘗看!”思棋索性將桌上的澄江壺一推,又敲了敲桌子。
寒煙知道自己得罪了山莊里向來獎懲有度,絲毫不徇私情的冷美人,怯懦地抬眼,正對上那雙冷厲的清眸,頓時渾身一抖,趕忙跪下:“思棋姐姐,我偷懶用了井水。”
“井水?”思棋眉梢微微一挑,看向寒煙,道:“下去重新準備。”
“是。”
看著黎默將藥喝下,思棋微笑道:“這幾日公子脈象漸穩,若是照著這個方子加以調理,三五年內公子便可提劍。”見黎默神情依舊黯淡,倒再說不出什么,她只是一個醫者,的確不知要如何勸人,輕輕搖了搖頭,長嘆了口氣,“只是當日公子中毒太深,毒又太過霸道,而思棋又實在是學醫不精,才害得公子如此。不過不管如何,如今公子可以陪在小姐身邊,也總算沒有令小姐傷心。”
微黯的眸中有光芒一閃即逝,黎默右手微顫,不自覺地加力。
思棋不知黎默究竟有沒有聽進去,但看他的神色,顯然公子對小姐的情或許可以令公子堅持下去。
“紓兒會傷心?”良久的靜默,黎默無力問道。
思棋一怔,心想,難道公子不知他在小姐心中是如何重要嗎?“上一回公子自己去了千色園,莊內所有人都以為公子失蹤,消息傳到千色樓時,小姐幾乎昏厥,幸得有珍娘在旁寬慰,公子也應該能感覺到小姐心中其實最在意的還是公子。或許,小姐只是不愿意承認,又或者從沒有人告訴過小姐,不是有句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畢竟公子與小姐十七年的情意不是一夕一朝說淡便淡的,也許——”她頓了頓,眼中笑意微綻,“也許小姐只是分不清對公子究竟是男女之情還是兄妹之情。”
黎默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眸色一深:“你怎知道的?”
錦琴、思棋、顏書、熙畫皆是他于千色樓內親選出來并帶入山莊的,本打算讓她們做紓兒的伴學,如此也不至于學藝苦悶,卻不想紓兒待她們親如姐妹。她們五人感情雖深,可他太了解紓兒,一直視為親兄長的人要娶她,并且一直深愛著她,這事于她,并不是一件樂事。
“都說醫者天生生了一雙慧眼,思棋雖不敢說自己也生了那樣一雙眼睛,但顏書、熙畫都常年不在山莊,而錦琴又向來粗枝大葉,所以當年奶娘為小姐縫制嫁衣的事情,雖都知道,但最后不了了之卻是沒有深究。那時,小姐幾乎日日留宿在千色樓,每每無人時公子又常常站在小姐房外,那樣的表情既困惑,又充滿無限寂寥,思棋正是這樣得知。”思棋沒有隱瞞,因為她知道此刻的黎默就如同一個精于捕獵的獵手,他雖看似表情淡然,可是眸光精銳,是容不得自己隱瞞的。
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思棋走過去接過寒煙手中的澄江壺。澄澈的茶水慢慢斟入盞中,思棋放于鼻端輕嗅,而后又晃了晃,淺啜一口。
“澀的?”思棋心底的火氣頓時上涌,“你是在故意敷衍公子?還是我?”
寒煙怯懦地應了一聲,“寒煙不敢,這一次我的確沒有偷懶,是用的邕山泉水。”
思棋審視著寒煙的表情,并不像在撒謊,少頃,長吐了口氣,道:“把沖泡的步驟說一遍。”
寒煙顫著聲將沖泡的方法詳細說了一遍,思棋眉目深鎖,步驟確實未錯,水亦是取自邕山泉水,那么究竟是哪里錯了。正欲再盤問,卻聽黎默淡淡道了一聲“罷了”。
“謝謝公子。”寒煙如蒙大赦,趕忙躬身退下。
“公子。”思棋走上前,低低喚道。
微暗的光影里,黎默的神情幾乎淡到沒有一絲顏色。他保持著一個動作,靜靜望著窗外,直到他稍微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才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氣。“紓兒沖泡時是帶著感情的,這些不能強加給寒煙。”他扭頭看著思棋,無奈一笑:“你說的或許是對的。”
思棋一臉訝然,小姐泡茶時是帶著感情的?帶著感情沖泡出的茶水,即便那是苦丁茶也不會令人覺得苦澀嗎?
“準備一架馬車。”黎默黑沉的眸子閃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去成順大街。”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