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白皙的指節繞著青瓷茶碗沿舞動，一身銀色繡錦華袍似天邊剪下的一抹流云，卻也蓋不過那人的滿身光華。倚欄而飲，風拂起他的長發，如鬼魅惑人。柳霧倒吸一口氣，看著鄭承志的眼神往這邊看來時，竟不知道可以說什么，就這么呆呆的看著，連呼吸都不敢急促幾分，生怕驚擾那樣如仙之人。

蹙眉，鄭承志正想開口時，颯婼則先聲奪人。

“主子，柳公子我已經帶到了，你還有什么吩咐？”

看了看颯婼不斷抽動的眼角，鄭承志只好無奈順了她的意?！皩⒘右ト龢?，帶到二樓算什么？”

“無礙無礙，這二樓也不錯的?！迸锣嵆兄疽s自己走，柳霧急忙說著，身子一扭也在鄭承志那桌的另一頭坐了下來，厚顏無恥的拿一個青瓷杯，倒茶而飲。

“主子，你看……”好吧，颯婼就是故意的?？戳F見機坐下后，也隨即揚起了一抹看玩笑的笑。

“罷了，你去上一壺新茶來，萬不可虧待了柳公子?！敝里S婼耍的什么心思腸腸，鄭承志也不忙著刺破。想著自己時光渡的也太過無聊，想玩玩自己就陪她玩玩，可是要娶她為妻，這是萬萬不可的！

“好嘞，客官稍等！”颯婼見鄭承志并不厭煩，也就見機順從的退下，順便伸手一撈將柳霧的貼身小廝清離也帶了下去，徒留兩人于曉暮閣內。

傍晚晚風舒爽，空氣中桂香飄逸，讓人無端生出一股慵懶之意。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柳霧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了。

“那個，我可以叫你承志兄嗎？”柳霧小心翼翼道，紫色衣裳角被她無情蹂躪著。

“不可?！币话闳寺牪怀銎渲幸馑?，可不代表著鄭承志聽不出來。厲聲拒絕，鄭承志依舊笑得淡雅。

“為何，我只是……”我只是想與你更親近一點罷了，未出口的話卻叫柳霧羞得絕說不出來。

“明人不說暗話，我也就此說破了。秋安郡主，小民乃是一介商賈之人是萬萬配不上郡主金安的！”鄭承志語氣堅定，卻似一把利劍刺入柳霧的胸膛，弄得生疼。

“不，鄭公子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想和你交個朋友?！绷F低垂下頭，遮掩道。

“郡主青睞了，鄭承志乃是卑賤的商人，還沒資格和郡主做朋友。今個算是鄭某人請客，往后還望郡主再勿踏進曉茶閣，還我們彼此一個清靜?！遍w外，絲竹聲恰巧奏起。如慕似訴，原本濕極歡快的曲子，竟給柳霧無限凄涼之意。

“為何，為何？我們才見過不足三面，為何早早否決了我？”柳霧不死心，必要問個究竟。

“那也請郡主告訴在下，我們才見不足三面，為何就看準了在下？難不成秋安郡主就是這么一個見一個愛一個的人？”鄭承志飲盡杯中茶水。

渾身一顫，柳霧也不知該再說些什么。假如可以，她又何嘗不想問自己這究竟是則么了？竟像中了毒般，不由自主。

“我、我也不知道是為何?！敝腹澮呀洷贿陌l白，可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想、只想將心中所有的想法告訴眼前之人，即使他或許深惡痛絕。“實不相瞞，自從在一樓大堂初遇公子，霧兒的心就開始加速?；氐酵醺?，吃到原本十分喜愛的東西，味道竟也淡了幾分，只想著或許和公子一起吃，會好吃許多。閑暇無事，腦子里就只出現公子的容貌，飛來飛去的，趕都趕不出去……”

“秋安郡主！”鄭承志猛地拍桌而起，一雙星目狠狠的瞇起，似有無限怒意。“秋安郡主，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豈不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恐怕秋安郡主就要來幫小的收尸了！”

“我……”似是終于明白其中厲害，柳霧原本紅潤的臉頰瞬間慘白不少，四肢僵硬。

“秋安郡主不必多言，鄭某是萬萬配不上金貴的郡主！再何況鄭某早有心上人，此生，是再也空不出位置給郡主的了！”

話完，那褐漆木門自外向內打開。幽幽茶香，隨之飄來，覆蓋過早已冷卻的茶香。

颯婼端著一茶盤，低眉順眼而來。

“客官，茶來了。”

“茶來了，那就請郡主慢用，鄭承志先行一步?！睘t灑起身，鄭承志皺眉，便邁步向外走去。

“咦，主子你們不談了嗎？”颯婼眨了眨眼，看著呆坐在原地，臉色慘白的柳霧颯婼有點不明所事。

“話已盡，我想郡主已經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那我們之間也就沒什么好談的了?！焙冒桑嵆兄臼枪室膺@么說的。一方面好讓柳霧徹底死心，一方面也好警告颯婼別再耍什么花花腸子。

一語雙關，鄭承志話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少爺……”跟著颯婼趕來的清離看著自己主子一張慘白的小臉，心痛自是不少的。呢喃出聲，心里對才見過幾次面的鄭承志狠狠的記下這筆賬。

縱使柳霧平時再則么缺根筋，再則么的沒心思，可是畢竟從小到大的教養擺在那里。在對方知曉自己的身份，自己又三番四次這么大膽說著類似表白的話，可是還是被對方這么無情拒絕，是個女孩子就會受不了，更別提自尊心超強的自己。

心，就這樣慢慢冷了下來。

“客官，小的剛剛點了一折子戲，客官聽著可滿意否？”心下思索幾番，颯婼見柳霧的樣子似要斷了心思，便連忙出口，勢必要柳霧重新恢復自信。

這親，不結也要結！

“嗯，是什么曲子？唱的還不錯?！绷F隨口敷衍，入嘴的熱茶燙紅了粉唇。

“回客官的話，曲調是長相思?？墒乔~，卻是我家長姐所做。”想了想，颯婼準備為鄭承志編一個深情有凄涼的故事。女子都是母性泛濫的動物，反正師兄已死，要求證也找不到了。不如，順水推舟，讓柳霧更加迷戀鄭承志。

颯婼并未偷聽剛剛鄭承志和柳霧所言，不然現在肯定笑翻了肚子。這也太巧了吧，自己說什么正巧碰上什么。

“哦，為何用的是你阿姐的詞？”這廂柳霧聽颯婼如此說來也起了疑惑，畢竟一個小廝家人所做的詞則么會隨便在這種茶館里出演，再加上鄭承志剛剛所言，難不成……

“這個，客官就有所不知了?！狈畔录珙^的白色長布，颯婼靠著桌子便坐了下來。柳霧身后的小廝清離正想上前訓斥，卻被柳霧揮手阻攔?！翱凸倏芍S婼本不是這曉茶閣的小廝？即使現在在這里做工，也沒有那房丫鬟敢隨便使喚我的。這些都沾了阿姐的光，原本這鄭老板也是和阿姐訂了婚的。日子的話，小的要沒算錯就是在金桂佳節那天”

“什么！”突然知曉這個消息的柳霧驚呼的從座位上應聲而起，隨后才目光渙散的坐回原位。原來，原來他不肯心中再多住一個我，是因為早已與他人私定終身。當時還不信，可現在又則么再騙自己？

“哎，客官也不必如此驚訝?；槎Y要真的能如期舉行，小的也不會再這里和客官說話了?！钡沽艘槐?，颯婼假裝出一幅悲傷不已的表情，眼角似有淚珠瑩瑩?！笆前⒔愀１?，還沒過年關就早早的去了世，徒留鄭老板一個人在世上。小姐可知那后院的槐樹原本是極陰的樹種，可當初為了阿姐的身體，鄭老板硬是將此樹移栽到后院。當初覺得是萬千寵愛，可是現在有時小的就看見鄭老板在后院的那棵槐樹下喝酒，喝著喝著就哭了。不敢大聲哭，就這么淚水流下眼眶。都說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小的看著也是悲痛萬分??！”

“他，當真哭了？”柳霧心疼的問出口，印象中的他器宇軒昂，像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這樣的他也會哭，那要是多么的傷心與絕望？

“哎，小的也不敢相信啊。其實鄭老板以前對人都是很溫和的，即使當街被人羞辱也沒見他生過氣?？扇缃袼钠鈪s越發古怪了，想必剛剛他也對客官說了什么傷人的話，客官可一定要原諒他?。∠胧前⒔愕氖攀缹λ驌籼?，導致這性格都扭曲了幾分。”颯婼演的那個叫做聲淚俱下，栩栩如生啊，還不忘用衣袖擦拭幾下未落淚的眼角。

“這些話你與我家公子說道，是何居心？”柳霧被迷糊了，不代表著從小在下層階級生活的清離就這么容易被糊弄過去。原本就對鄭承志印象不好，在加上也著實感覺這小廝奇怪的清離也就不管柳霧的阻攔，厲聲問叱。

柳霧一聽也未再多說，這個正好也是她心里想問的。

“不瞞客官，小的這也是有事相求?！闭f著，颯婼便雙膝一彎，竟跪倒在柳霧身前?！靶〉那罂凸倥阍卩嵐由韨?，代替阿姐的位置，陪他好好活下去！這也是阿姐的心愿，颯婼身為男人，身份卑微不能辦到，就求客官您了?！?/p>

一句話，真假參半，倒也說得心意真誠。

“你則么知道我是女兒身？”柳霧大驚，連忙從座位上起身，推至身后欄桿處。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望著颯婼。

“是鄭公子告訴小的，他平時有何事并不會多瞞在下，連同這客官的身份，他也一并告知了。所以小的才敢來求客官，也只有客官這樣的女子才配的上鄭公子?！?/p>

朱欄外，華燈初上，因紅顏就此笙歌起。

柳霧望著欄桿外的風景久久沒有回頭，亦無再言語。清離只當偷閑半日，讓主子自己想想清楚未來則么辦也好。

這下卻苦煞了颯婼，房中，只有她還跪著呢……

半響，當颯婼以為自己的腿都快斷了的時候，柳霧終于轉頭發話了。

“無關配不配的上的問題，是承志他早已拒絕過我，這讓我如何再拉的下臉來去求他？”

“噗——”好吧，清離原本正含著一口茶?，F在，好不客氣的全噴出了口。

“少爺，你當真要下嫁給一個商賈之人？你可考慮清楚了？老爺那可不好交代??！”風中凌亂啊風中凌亂，清離現在只覺得自己小命休矣。

“清離，你無須多言。我這一生只嫁自己喜愛之人，倘若郡府不容我，天地之大又何愁沒有容身之所？”柳霧揮手示意清離無須多言，一雙杏眼此刻早已沒了當初的迷茫和無所適從。她知道颯婼今日所言，必是早已想好了辦法。雖然猜不透這名喚颯婼的小廝的真正用意，但是嫁給鄭承志的確是自己所求之事。

“小的倒有一個辦法，可以促成好事。不過客官要答應小的，不管以后發生了什么，即使未來也許客官和鄭公子只能流浪街頭求生，也必定不舍不棄，相依相偎！”颯婼踉蹌起身，依靠著圓桌的身子瘦削不堪，可是話中的決絕卻是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我答應你?！绷F話完，揚起一抹微笑，清麗端莊。至少肯定眼前之人，是真心對承志好的，那他利用自己又如何？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想必客官已經勸說過鄭公子，既然這樣鄭公子都不從。正巧趕上金桂佳節，客官不如依仗著自己的身份，去求一紙圣旨，讓陛下賜婚？以鄭公子的性子，必定會答應的。到時候，米已成炊，就不怕他不娶你了。”心下暗嘆，颯婼不禁想，至少柳霧這人是真心喜歡鄭承志的，師兄你也就安心將鄭承志托付給她吧。

燭火幽幽，倒映出一篇如畫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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