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兩人正說著話，李黑夜回來了。

肖敏敏發現她愁眉苦臉的，手上裹著紗布，急忙問她發生什么事。

李黑夜慪著氣說：“今天真是倒了大霉，在飯館里殺雞，把二指頭削掉一截，這不剛到診所包了紗布。老板叫我休息，其實我知道是借故不要我做了，這可怎么得了。過兩天，我再換個飯館試試，現在餐館都雇傭小姑娘，上了年歲的人，就是沒有用處，太難找工作了。”

“媽，您都成這樣了，還想著殺雞、殺雞，咱家就真缺那兩個錢？”肖敏敏生氣地說。

李黑夜又嘆了一口氣，說：“閨女呀！不做這些殺雞、殺鴨、洗碗、洗衣服的活，我能做什么？還得靠這點小錢吃飯呢，你爸治病借的錢沒還完，為了還錢，你大哥掙的錢全往家里寄，眼看都快二十八的人了，本來日子都定了，女方家說了，彩禮可以不要，但是得住平房。不過話也說回來，咱家這牛毛氈房破成這樣了，如果是我的女兒我也不讓。除非咱家也換個白花花的平房，說起平房，我聽到糧油公司后面的那棟小平房，原來的住戶搬走了，要賣掉，兩萬多塊錢，多好的機會啊！可是誰讓咱拿不出呢？”

肖敏敏抿了抿嘴，瞥了一眼李黑夜，又看了一眼肖文軍，想著包包里的那張存折，這張存折可以讓他們的問題迎刃而解，不用住這個破牛毛氈房，可以把債還了，肖強也可以娶媳婦，但是她怎么解釋這筆錢的由來？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說的好。　　　　　　　

回到家，肖敏敏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因為李黑夜把手傷了，不能做洗洗擦擦的活，她也不想讓父親太累，所以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攬了，洗衣，買菜，做飯、收拾屋子。

肖文軍見自己沒事做，吃過肖敏敏做的早飯，提著一瓶酒就出去了。沒事的時候，他就愿意到車站的站臺上，和車站的管理員說說話，對于那些剛下火車的不熟悉路的旅客，他很樂意給別人指指路，做個義務服務員，而且這樣也讓他覺得自己還在工作中。這事他從沒跟妻子說過，因為妻子準會說“你就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李黑夜雖然手受傷干不了幫館子的零工，也洗不了衣裳，但是她觀察到有些住院的病人出院后很多東西都丟棄了。比如鍋碗瓢盆、被褥床單、包裝紙殼，等到人走后，她就進去撿，只要不計較價錢，到舊貨市場很好賣。然后李黑夜利用賣得的錢買了一輛舊三輪，拉起破爛東西來方便，等肖敏敏洗好衣服出來一看，李黑夜正在把廢舊紙殼一張一張地從三輪車上卸下來，疊在一起，堆了好高的一層，把門都堵住了。她搖搖頭，知道說什么也沒用，便過來幫忙，沒地方了，只能使勁地把紙殼往高處放。

一只大手伸過來，肖敏敏轉頭一看，是馬老六。

馬老六一邊幫她放紙殼，一邊討好地對李黑夜說：“李阿姨，你以后有什么體力活只管叫我，我保證一叫就到。”

李黑夜趕快說：“啊呀！六子，你是一個大司機，我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哪敢麻煩你？這孩子，真懂事，我家肖斌天天在家混日子，你和他要好，若能幫幫找個正經事做，我感激不盡啦！”

“我這還不是大老粗一個嘛，肖斌人家那是要干大事的人，有文化，李阿姨您不用操心。”

李黑夜嗔怪說：“你是不想幫吧？那算了。啊，你是來找他的吧？不在家，昨晚在家呆了一晚，今天一早又沒影了。”

馬老六瞄了一眼肖敏敏，說：“呃……是啊，我是來找他的。順便也來看看您嘛，聽肖斌說您手傷了。”

李黑夜呵呵一笑：“你小子嘴真甜！是啊，殺雞的時候不小心弄到手了。好了，堆好了，進家來坐坐吧。”

馬老六拍拍手，高興地跟著兩母女進屋。他是第一次到肖家來，以前每次來找肖斌都是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喊。看到肖家的這個牛毛氈房子，他只知道肖家窮，今天進到屋里一看，才知道簡直比想象中的還困窘。如今這種牛毛氈房，他家連養雞都用不上。

望著肖敏敏俊俏的身影忙前忙后，奇怪這樣的破房子里競窩著這么個美人兒，還是個大學生。鴨壩車站的好多男人早就眼饞，現在不把握時機，等她以后日子好過了，怕是自己根本沒分，他可是好幾年前心里就有了這個主意，無奈一直沒有可乘之機。

于是百般殷勤地對李黑夜說：

“李阿姨，我家那房子大，您知道，我五個姐姐全出嫁了，現在家里就剩下我，父母都在幫姐姐們帶孩子，我的鋪子都請人在料理。我一個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浪費，又寂寞，您要不介意，干脆搬我那兒吧，大家熱鬧點，還可以幫我看看鋪子。”

李黑夜捂住嘴巴笑起來：“這叫什么話？那還不讓人笑掉大牙。‘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不過你對我們這樣好，我得謝謝你啊！真是好小伙，哎呀！越比越生氣，我家老三咋就不爭氣？”。

“別人愛怎么說就怎么說，我同意就行了。我和肖斌是好兄弟，不一樣是您的兒子，兒子孝敬父母，天經地義。”

“哈哈……，你小子嘴上像抹了蜜一樣。你要不嫌棄我家窮，以后常來，阿姨我做紅燒肉給你吃。”

“那太好了！我以后一定常來。”肖敏敏在里屋做事，馬老六伸著脖子故意又大聲喊道：“敏敏，李阿姨讓我以后常來玩，下次提煤粑的重活，等我來了再做啊！嘻嘻！”

聽著馬老六諂媚的笑聲，肖敏敏莫名的厭煩，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周海的身影。“他在干什么呢？不知不覺放假已經兩個星期了。”于是她的面前像一部電影拉開序幕：穿著純白色運動服的周海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然后抱著籃球回家，他的爸爸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但依然不失軍人的威嚴干練挺拔，周海告訴過她他的父親曾經當過兵。一個美麗端莊的婦人在廚房做飯，周海悄悄從背后摟住那個婦人，一起幫她把飯菜端上桌來，看報紙的男人也坐到餐桌上，相對笑著。正吃著飯，來客人了，婦人打開門，是郝琳琳，穿著紅色紗裙的郝琳琳，紅裙泛出的光暈映紅了整個屋子。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美麗的神韻感染了周家，周家人熱情地邀請她，于是三個人的笑聲變成了四個人的，笑啊，笑啊，整個房子都是他們的笑聲。

電影閉幕了，肖敏敏覺得臉上濕熱濕熱的，伸手一摸，滿臉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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