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另一邊周海正在對他的父母講述他遇到了一個可以和他相伴一生女子。
他的父母靜靜地聽他講。周海和一般戀愛中的年輕人一樣,談到心儀的女性就說她的種種好處,毫不避諱他對她的迷戀。因為太激動,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那端坐在父親身邊的高貴的母親臉色與往日不同,有點凝重。
周建斌,周海的父親,中越戰爭時是某縱隊的旅長,在槍林彈雨中浸泡過,在尸橫遍野里摸爬滾打過,所以對世事自有他的一套看法。和妻子林楓萍苛刻的要求相比,他對兒子的要求,只有一個,成個敢于承擔責任的男子漢。
當周海眉飛色舞地介紹他仰慕的女性時,這個已經退休的公安廳長一說話就顯露出他的本色。他說:
“要和人家女孩子好,就要負起責任,做男人該做的事,即使天塌下來,撞在槍口上,首先也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現在是和平時代,不用扛槍保衛國家,身為男人,就要用整個身軀去保衛小家。”
林楓萍拿眼愣了一下的她的丈夫,周建斌干咳了一聲,不再講話,拿起報紙自顧看起來。
其實林楓萍的心里非常失望,她心里早就看好了住在對面棟干部樓的郝琳琳。她就是想不通周海為什么事事都非要跟她對著干。她原來希望送他出國去學習,等將來回國身上就貼了一層金,她娘家有一些家族企業,將來的繼承權排輪子是輪不到周海的,如果周海資質好,說不定還有機會,即便今后自己開公司也有資本,或者當個醫生、律師什么的也體面。非得到一個不起眼的普通院校混,能打籃球又如何?對將來創業一點幫助也沒有。想她林家的男丁個個都是有功名的人物,她林楓萍找的丈夫算最“底層”的。
周海當初去教育學院讀書,她失望了一回,這回又鉆出來個陌生女人,本來以為郝家姑娘跟在周海身邊算是一件好事,她看著郝琳琳長大,那姑娘模樣可人,出生好,將來各方面都能成為兒子背后的推手。兩人年輕,如果兩家聯姻,將來有的是機會。聽兒子的口吻,好像非那個半途殺出來的女人不娶,不知道那個女人的背景比郝家如何?
她不動聲色地問:“兒子,那姑娘真有那么好嗎?瞧你美得,咋不帶回來讓我們瞧瞧?”
周海高興地答道:“你們愿意接受她?我就說你們是最通情達理的父母嘛,等畢業考試一完,我就帶她來,你們對她要好點,不要嚇壞她。”
周建斌呵呵一笑:“喲呵!我真想看看什么樣的女孩把我兒子的心栓牢了,一定是個不錯的姑娘。”
林楓萍愣了愣周建斌:“是好是歹看了才知道,那傻小子,不要讓別人給蒙住了。說不定她家里一貧如洗,還有一大堆窮親戚,隔三岔五來騷擾咱們,所以我們做父母的要把好關。如果是郝琳琳那樣的,媽便沒意見,差也不能差到哪兒去。”
“媽您俗不俗?”
“你懂什么?小年青談談戀愛罷了,婚姻大事要慎重。你帶她到家里來,就承認了她將來是咱周家的兒媳婦,如果不知根知底,先別往家里帶。”
“反正我給你們說,肖敏敏是我今生認定了要娶的人,你們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
“老婆是你自己的,我們有什么同不同意?只要你覺得好。不過現在你們都還年輕了點,先建立好感情基礎,再雙雙共創未來,很好,很好!”周建斌好像挺支持兒子的。
林楓萍沒有反駁他們,她只問周海:“兒子,你到那個姑娘家里看過嗎?她家有些什么人啊?人家父母同不同意尚且不知,你就朝我們耍賴。選個日子把她帶來,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我和你爸就同意你們來往,今后親自上她家去求親。”
周海高興地說:“媽,您說得對,這些我都還不知道呢,我先去拜訪她的父母,表示我的誠意,我現在就出發。”肖敏敏離開學校時曾對他說起她家住哪里,他一陣風似的刮出去了,他興奮地想希望他的突然出現給肖敏敏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傻兒子,糊涂到對象是什么背景都不知道,我只是問問她家里的情況,他倒較真了,我怎么生出個這么沒上進心的兒子?這樣也好,我真想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何方神圣,有什么魔力。”林楓萍無可奈何地瞧著兒子的背影說。
周建斌說:“孩子們好就行了,你瞎操什么心?”
“兒子找個賣花姑娘做媳婦,你也稱心?”
老廳長一邊拿起報紙,一邊把老花鏡架在鼻梁上:“賣花姑娘能在逆境中求生存,有志氣,那樣的姑娘才是好姑娘。”
林楓萍不和丈夫理論,只希望兒子的這個對象也是她滿意的,家境起碼不會比郝琳琳差哪兒去。
肖敏敏曾給周海描述過她的家,按照肖敏敏提供的地址,周海坐上往鴨壩鎮的火車,五個小時后,他趕到了鴨壩火車站站上。
“一天不見,好想馬上見到她。”周海想到立刻可以見到心愛的人,很激動,又擔心突然來到肖敏敏家會不會很唐突。
他不知道確切的住址,他只記得肖敏敏說她家住在糧站旁邊一棟小平房內。
一邊找一邊打聽,湊巧看到了一個蜂窩煤作坊,一個老頭正在清理作坊。
周海問他:“請問老伯,您知道肖敏敏家住哪里嗎?”
老頭看了看來人,從頭到腳打量他:“你找肖家閨女?你是她什么人?”
周海一聽,知道他問對人了,這老頭認識肖敏敏。
趕緊說:“我是他同學,老伯,她家住哪里?”
“她家前兩天搬了家,搬到肖家女婿那兒去了。”
周海懵了,沒聽肖敏敏說有姐妹呀。
“肖敏敏有幾個姐妹?”
“嗯,好像就一個女兒。”
“那您能帶我去找她嗎?”
“挺好找的,就是車站出口右側最大的百貨店的旁邊,一棟三層樓的房子,那個百貨店也是肖家女婿開的,肖家姑娘命好,嫁過去就天天有肉吃了。”李伯本是好心給周海指路,不曾想他的好心卻給周海和肖敏敏造成了一個陰差陽錯的命運。今天他高興,他向政府反映了他的情況,政府把他家作為特困難戶,每月給老兩口低保金還有困難補償金,他和他的癱子老太婆有指望了,所以他高高興興地把蜂窩煤作坊拆了,還多說了兩句話。
周海覺得一定是搞錯了,想起兩人臨別時依依不舍的情形,肖敏敏那對注視人的眼睛里含著脈脈深情,還有兩個人分手前說的夢想,他搖搖頭,興許她有個表姐妹呢?他笑起來了,這般胡亂猜忌,心胸太狹窄了。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滿心期待地朝那棟三層樓的房子走去。他一下火車就看到過,還有那個百貨鋪,他從它面前走過,繞了個大圈,卻不知道肖家現在就住在里面。
走過百貨鋪,那個做蜂窩煤的老頭說的話又在耳邊說了一遍,周海突然想進去看看。
進了鋪子,一個服務員笑臉相迎,問周海要買什么東西。
周海隨口就問:“你們老板在不在?我要買的東西必須直接找他談。”
服務員說:“你今天運氣真好,我們老板平常很少來,今天是盤賬的日子,所以老板在里面。”服務員把周海領到馬老六的辦公室。
馬老六正在大把大把地數著鈔票,見服務員領著個陌生人進來。
周海一進來就對他說:“我是肖敏敏的同學,聽人說她住在這兒,我想問一下你認識她嗎?”
馬老六把錢往抽屜里一放,不數了。他用飛快的一眼把來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馬上站起身來笑著說:“敏敏的同學啊,算你找對人了。我們不但認識,還很熟,她就快成我未婚妻了,我們正在打算是現在結婚還是等到她實習完以后才結婚。我是希望馬上就結婚,反正都住到一塊兒了,早晚都是一回事。”
周海像被人當頭一棒,“難道那個老頭說的是真的?”
他再次問道:“我想你聽錯了吧,我說的是肖敏敏,在教育學院讀書的那個。”
“沒錯,就是她,前兩天她回來就搬到我家去了。”
周海低沉地說:“她在嗎?我想見見她。”
“好啊,到家里去玩玩吧,同學嘛,敏敏常對我說起你們學校的事,還有你。”馬老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海的神色。他一看就知道周海和肖敏敏的關系絕不是普通同學,如果不動動腦子,他的愿望就泡湯了。
“她對你說起過我?”
馬老六故作大方地說:“是啊!她說在學校有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學。我一直勸她要放松心情,偶爾也要交交朋友,她太孤單了,我們結婚的時候,我讓她把你請來。”。
“她當著即將成為未婚夫的面說起過我,那我和她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是在玩弄我嗎?”周海不知道自己的臉色非常難看,只是愣在那兒不停問自己。
馬老六瞄了一下周海,笑著說:“你一定是從省城來的?坐車累了吧?到家里去坐坐,我岳父岳母都在家,敏敏有事出去了,她說要我早點回家,晚上要做一桌好菜等我,敏敏知道有同學來看她肯定高興。”
眼前這個絡腮胡真是她的未婚夫?周海突然有種受到愚弄的念頭,他憤怒得握緊拳頭,想沖那張絳紅色的臉上狠狠來一拳。但立馬自嘲地想,一直都是自己太愚笨,非要朝那棵樹撞,關別人何干?
“是,是嗎?不,不用,我該回去了,最后一班車就要趕不上了。”他怕自己情緒控制不住會揍這個絡腮胡一頓,現在的他非常憤怒。他快步走出百貨店,向站臺走去。下意識的抬頭,看到了那棟三層樓的房子。“看樣子這個絡腮胡是有點小錢,難怪她以前一副窮酸樣,靠給別人補課賺取生活費。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說后來怎么突然有錢穿得那么漂亮,哼!原來是找到靠山了,虛偽的女人!可惡的女人!”周海在恨自己看錯了人。
“叮叮當當……”一個矮小的婦女騎著一輛舊三輪從他身邊擦過,來到樓房前。旁邊報刊亭一個賣報紙的婦女叫她:“喲!肖太太,你女兒都快嫁過來了,還要去撿破爛,女婿那么有錢,坐著享福就成了唄。”
周海又聽到這個被稱為肖太太的說:“女婿家再有錢也是人家的,我好手好腳總不能白吃白喝。”
周海聽到這里,頭也不回地朝車站走去,臉色一直很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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