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眼前是大片白茫茫的落雪,幾乎遮蔽了視線,她也不知是在行走,還是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靈魂在飄蕩。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兩個灰色的影子,而她卻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肉身一般,嗖地朝那影子飛過去。
她猛地睜開眼,一時靈魂歸竅,千百種感覺席卷而來。尤其是小腹空空涼涼的感覺令她整個人都陷入瘋狂,她驚叫起來:“孩子!我的孩子!”
“你醒了?”身邊一條灰撲撲的人影忙靠過來扶著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的神智似乎沒有清醒,卻一直掙扎著、尖叫著。
“別怕,孩子還在!還在!”那人緊緊抱著她,極力地安撫著。
“孩子!?”她停下了掙扎,微微地喘息,同時抬起沒有焦距的眼睛,疑惑地看著身邊的人。
“孩子沒事!我們回家了,你是安全的!他不會再來了……不會的……”江錦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她好像是還沉浸在夢中,怔怔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沈青煌,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江錦軒被她盯了許久,竟有些毛骨悚然,他深吸一口氣,手臂用力地摟著語淵,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我們成婚吧!”
,他明顯地感覺到語淵的身子顫了顫,可她依舊是沒說一句話。
“……嫁給我,讓我來保護你和孩子……”
“……我是……”他的溫度一點一點地侵染到她的身上,好像要掩蓋她身上屬于某個人的痕跡。
“我不在乎……我們成親吧……嫁給我……”江錦軒孩子氣般緊緊地摟著她,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沈青煌,我要嫁給他了。
我真的,要嫁給他了。
可是因為語淵的身份特殊,在江家二老和六扇門的干預(yù)下,沒有儀式,對外也只是含糊地宣稱納了個小妾,并將她安放在府中僻靜處,即便如此,江父江母依舊頗有微詞。
可是語淵卻沒有絲毫介意,反而十分安心地住下。
夜幕降臨,語淵的住處竟安靜得像是鬼屋一般,下人們早早地離開了,唯一留下的貼身丫鬟也倚著屏風(fēng)睡著了。
這時,沈青煌穿著一身猶如幽靈般慘白的衣袍飄進了房內(nèi),飄到的語淵床邊。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他環(huán)顧四周,布置裝飾都十分簡陋,他隱在陰影里,嘴角微翹,清冷地嗤笑,“寧可給他做妾,也不愿留在我身邊!?”
他微微抬起頭,那日烏城,她酒醉表白,他的心也是一動。
“你不是說,你愛的是我嗎?為什么要嫁給他?!”
他死死盯著她的睡顏,心中悵然。
這七年的相依相伴,那如血的朱砂痣早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那一顆小小的種子,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枝條根系都深深地融進每一分骨血里,輕輕一動,就拉扯著全身的經(jīng)脈一起疼痛,現(xiàn)在,是在一瞬間無情地將之連根拔起,讓沈青煌痛不欲生。
他的手,顫抖地拂過那顆朱砂淚,心緒萬千。
當年替她改換容貌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它,今日卻成了令他無比狼狽的心頭刺。
語淵。
他略微的失神,口中叫出了另一個名字,仿佛在心里已經(jīng)默念了千萬遍,卻一次一次地哽在喉間,如今像是終于釋放了一般暢快。
他有些慌亂,眼前沉睡的人,突然睜開了有些朦朧的睡眼。
兩人相視,皆是一驚。
她眼中氤氳的睡意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煙消云散,眼底還泛起了一陣黑色的警惕。
“你來做什么?”剛睡醒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些許冷意。
“來看看你。”他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故作鎮(zhèn)定。
“這么晚,不方便吧。”她的身子略微向后縮了一縮。
“……你是我的女人,我來看看你,有什么不對嗎?”他掛起面具般的微笑,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
她的眼神中出現(xiàn)了一絲驚訝,一抹疑慮和一閃而過的恐懼,可她的語氣卻依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江錦軒,你喝多了吧!”
他微微一怔,沉默著卻繼續(xù)欺近她,語淵略一皺眉,動作干脆利落,只見寒光一閃,他頸邊便抵著一把帶著殺意的匕首。
“出去!”她冷喝。“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一動不動。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若再進一步,我絕不會留情!”她的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透過里衣,她微隆的小腹已經(jīng)很明顯,背著光,他的表情有些模糊,看不出他悲喜交加的心情,他停了動作,略有些踉蹌地退了出去。
語淵的手一直懸在空中,許久才緩緩放下,顫抖的身子已被冷汗浸濕。
剛剛竟有一瞬間,以為他是,沈青煌。
呵。
她撫上自己的小腹,眼中的恐懼漸漸平復(fù)。
他不會來的,他不會來的,他已經(jīng)放過我了……
她自欺欺人的呢喃,似乎連她自己都不曾相信過。
院落中,沈青煌用力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望著雙眼挖空的江錦軒的面具,笑得十分凄涼。
契約夫妻。
呵。
這是你想要的嗎?
那我就成全你!
時間一晃,過去了八個月。
江府虞苑。
時值四月,眾人皆是褪去了一聲厚重的棉衣,換上了輕薄的衣衫,在院中穿行。粉嫩如云的杏花影里,一身白衣的女子在緩緩踱步,她的小腹高高隆起,腳步也有些沉重,她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遍地的花瓣,沒入花障深處。
小徑曲曲折折,幾轉(zhuǎn)之后,一名綠衫女子牽著約摸五六歲的孩子,正在摘花兒玩。
“語淵。”清璇看到語淵,淡笑著打招呼。
“清璇……”語淵的身子不方便行禮,只是點了點頭。
清璇緩緩走近,帶著溫情的眼神看著她的小腹,“快生了吧。”
語淵抬起手,撫著滾圓的肚子,清冷的臉變得有些溫柔:“就在這幾日了吧。”
“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清璇有些出神,仿佛想到了自己當年,“名字起了嗎?”
“予歡。”她微微低頭,臉上是滿足的微笑。
“希望是個女孩,這樣,她可以有個不一樣的人生。”她略有深意的眼神和清璇的眼神看起來各懷心事。
“……錦軒,他也有好些日子沒回來了。”清璇緩緩繞到語淵身后。“好像,金龍的事情有點麻煩……”
“哦?……”語淵漫不經(jīng)心的回應(yīng)似乎并沒有讓清璇滿意。
“你知道他在哪兒,對吧……”清璇轉(zhuǎn)到語淵面前,清亮的雙眼真誠地看著她。
語淵輕笑,“……你想說什么,不妨直說。”
“你恨他對不對……而錦軒現(xiàn)在是你的丈夫,你該幫誰……你應(yīng)該明白……”清璇輕輕握著語淵的手,“錦軒如果出了事……你我,都無法置身事外的。”
“錦軒現(xiàn)在是你的避風(fēng)港,如果你不幫他,你和孩子……”清璇手心傳來的溫度讓語淵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真是一個好妻子……”語淵的笑容像是一張詭異的面具,“丈夫大如天……曾經(jīng),我也像你一樣,視他如天……不過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了。”
她輕輕推開她的手,淺淺一笑,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娘!……”江域好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突然歡快地喊著向清璇跑來,正好撞上了轉(zhuǎn)身離去的語淵。
“啊!”
清璇大驚,一手摟著江域,一邊忙扶著向后倒的語淵,“你沒事吧。”
語淵的身子微微顫抖,卻淡笑著直起身子,“沒事,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氣……我先回去了……”
她喚來自己的侍女,點了點頭示意,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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