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淵……”
誰?
誰在叫我?
她看到那個許久不見,卻熟悉無比的身影緩緩靠近,一襲白衣,裹挾著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
“我來接你回去。”
青煌。
“我說過,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帶回我身邊的。”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緩緩伸出手,撫著他完美無瑕的臉龐。
我很想你。
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的聲音猶如在耳邊呢喃,“你和予歡,都不許離開我。”
予歡。
予歡。
我的予歡。
她很艱難地睜開眼睛,光影前坐著一個人,所以微弱的燈光并沒有刺痛她的眼睛。
房間里靜的不得了,竟然有些詭異的味道。
“……你醒了,”他倒了一杯熱茶,將她抱起來,喂她慢慢飲下。“你這一睡,可是睡了整整兩天呢。”
“……予歡……”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江予歡……”他心頭微微一動,那些話差一點就說不出來,他定了定心神,“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陪著你生下孩子的人,不是我……好幾次來看你的人,也不是我……”
“……”語淵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間被推入深淵,她顫聲道:“是他……”
江錦軒默默地點頭。
“予歡……”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敢說出一個字。
“他……帶走了……”他別過臉,不敢看語淵的眼睛,可在語淵看來,卻是悲傷和抱歉。
“……”語淵垂下了頭,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她無比痛苦的表情,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的喊出聲來,可她的嗚咽更像是凄楚的嘶吼,一陣陣地打在江錦軒的心頭。
沈青煌。
沈青煌。
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放過我們!
“你別這樣,我一定會救她回來……”他咬了咬牙,若有所指地說:“只是不知道,天大地大,要去何處找沈青煌……”
他看著她瘦弱的肩膀在劇烈地抖動,哭聲被壓抑得像是凄厲的鬼哭。
她抬起頭,臉色慘白卻沒有一絲淚痕,猶如火燒的雙眸死死盯著江錦軒,“我去找他……我和他之間,該有個了結了……”
次日,江錦軒和語淵收拾停當,便出發了,同行的還有肖錦和六扇門的幾名好手。
清璇帶著江域在門前與江錦軒話別。
“一定要平安回來。”她整了整他的衣領,眼光緊緊地鎖著他的面容。
“會的……好好照顧自己……”他緊緊握著她的手。
騎在馬上的語淵冷哼一聲,用力地揮動鞭子,驅馬前行。
“出發!”肖錦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示意屬下出發。
樊靈宮原來離秦州并不遠,不過半日的功夫便到了。
語淵領先勒馬,凝視著隱在山林中的樊靈宮。
這個地方,我曾發誓再也不回來。
青煌,我終究是逃不過。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這最后的自由空氣,“你們不用跟我進去了,我自己去跟他做個了結。”
“語淵姑娘,金龍藏在何處,煩請告知。”肖錦忙上前一步。
“金龍?”語淵皺眉,臉上隱隱有冷笑,“金龍本來就是沈家的,沈青煌的父親是前朝”金龍大將軍“沈言衷,你們要找的金龍,便是他們家族世代相傳的將軍印信,只是當年沈言衷戰死沙場,金龍遺失,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
“這……”肖錦略一沉吟,“這金龍可是要進貢給皇上的,這前朝的官印本就應該交予圣上,況且沈青煌現在是江湖匪類,又以下三濫的手段奪取金龍,我六扇門負責護送金龍,自當盡力取回,還請姑娘以大局為重。”
“呵,大局為重,竟是如此的強盜邏輯。我只是來找回我的女兒,至于各位……”語淵冷冷地掃視眾人,“語淵就送到這里,請自便……”她話音未落,便箭一般地策馬沖了出去。
“語淵!”江錦軒還欲說什么,語淵就消失在山林中。
“罷了,”肖錦輕嘆,“已經到了樊靈宮門口,總比滿世界找好些,跟著她的馬蹄印,出發!”
“是!”幾名捕快齊聲領命,在微微昏黃的天空下,帶著幾分悲壯。
漸漸入夜,山林里暮春的涼意還未盡褪,樊靈宮內又彌漫起一層白茫茫的寒意,沈青煌的房內,酒氣順著冰冷的寒意四處逸散。酒液滴落在冰涼徹骨的地面上,幾乎凝成了薄冰。
“主上,您真氣損耗,元氣大傷,不能這樣喝酒的!”璞璃看不下去,伸手想要奪下他的酒壇,卻反被沈青煌一把推開,幾乎跌在地上。
“滾!”他的聲音頹廢而沙啞,從沒想過如天神一般的他,也會有這樣狼狽的樣子。
“主上!”璞璃還想說什么,卻被沈青煌的暴喝打斷。
“滾出去!”
他一口一口地咽下那苦澀如毒藥、冰冷如刀尖的酒液,好像這樣,才能將自己心中的痛楚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冰涼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又想要奪下那酒壇,醉醺醺的他大為火光,抬手用力地推開那人,并怒喝道:“我說了讓你滾!你怎么還……”
他看到了另一張臉,一張自己朝思暮想的臉,緩緩向后倒去,他急忙躍起,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拉到自己懷里。
有多久,沒有這樣抱著她了。
他猛地清醒過來,松開她,冷聲道:“你來做什么?你不是要永遠離開我嗎?”
“你去過江府,是不是……”她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冷靜。
“沒有……”他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走回床邊坐下,又取過一壇酒,用力扯開大紅的酒封。
“我生產那日,在苑中救我的,陪我生下孩子的,是不是你?”她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他有些不耐煩,用力地喝了一口酒,晶瑩的酒液順著他的唇邊滑落。
她鼓起勇氣,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緩緩跪坐在他身邊,一字一句都在極力保持著鎮定,“把予歡還給我。”
他托著酒壇的手微微一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用力地仰頭,喉結上下翻動。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酡紅的臉頰和被酒意略微融化了的冰冷眼眸,決絕道:“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想要我怎么樣都可以!你把她放了,好不好!?”
看著她決絕的表情,他笑了,笑得無比凄涼。他突然目露兇光,用力地將她按倒在冰涼的地板上,惡狠狠地吼道:“怎么樣都可以是嗎?這樣呢?!”他覆身而上,吻住了她的嘴唇。
可是她,卻沒有反抗。
他放開她,看到她明明怕得要命,卻極力克制住自己,以至于身子不停地顫抖著。
“哼!”他冷哼,抬起手,用力地撕開她的衣服,他明顯看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震,可她依舊沒反抗。
“呵~哈哈哈……也是!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了,這些對你來說,早就駕輕就熟了吧!”他醉醺醺地笑得凄涼而猙獰。
“啪”一記清亮的耳光在空曠的房間內不停地回響,兩個人都震驚地看著對方。
反應過來的沈青煌用力掐著語淵的脖子,猙獰地吼道:“現在會反抗了嗎?!變厲害了!啊!?你就這么恨我!”他憤怒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在痛哭一般,“……你就這么……想離開我……?!”
“……你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讓予歡留在你身邊……你已經毀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再讓予歡……擁有同樣的命運……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希望……!”
“呵,多偉大的母親!”他獰笑著湊近她,酒氣噴了她一臉,他大吼著:“她也是我的孩子,我會害她嗎!”
“……”語淵漲紅了臉,無力說出話來,模糊了的視界中,她好像看到,沈青煌的眼角劃過一絲晶瑩。
“好啊!你要作偉大的母親,你要把你無法擁有的美好人生讓你女兒替你完成,好!我成全你!我要你!我要你留在我身邊!你的人生不是已經毀了嗎!那就跟我一起腐爛吧!”
他歇斯底里地吼著,滿臉通紅,青筋爆出,帶著同歸于盡的悲壯。
她隱約感覺到,他的淚,落在她的臉上,從溫熱到冰涼,再與她滾燙的淚水混合,蜿蜒成一道道悲傷凄楚的痕跡,一如他們滿目瘡痍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