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年,濟陽
新野的夜色格外冷清,空中斜掛著一彎新月。快要過年了,連年戰亂和重賦使得鄉間沒有一點喜慶熱鬧的氛圍,反倒是從家家戶戶的房子里傳來年關難過的愁苦之氣,讓正準備吸收月亮精華的小狐仙不由得煩悶起來。修行之初,女媧娘娘就曾告誡過它:修仙之氣如果和凡間愁苦之氣相融,受俗氣所擾,則會使氣息不穩,仙氣不純,進而影響修行。可如今到處都彌漫著悲苦愁悶的氣息,讓小狐仙連日月精華都難以吸收,它煩燥的在田間東奔西跑,如果此時有人在附近看到,一定以為哪里來的野兔被狗追得到處亂蹦……
渾身銀白的小狐貍瞇著眼睛往天上看,子時了,東方一顆星星像離弦的箭一樣,突的劃破夜空,往東南方墜落。“帝星!我終于等到你了,我的第九條尾巴……我來了……”小狐貍歡呼著,化作一條白線往帝星追去……
山丘后,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銀狐飛射而去的身影,嘴里發出桀桀的怪笑,隨后化作一道青灰色的影子緊跟其后。
帝星發出耀眼的紅光,直飛向濟陽縣令府的上空,小狐貍一路跟著,只見東廂房里一片緊張的氣氛,看來,帝星就快要出世了,它焦急地等待著。
“快,熱水!剪刀……”穩婆在房內大聲地吩咐著,屋外的男人劉欽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踮起腳尖往關得嚴實的屋內張望,引得身旁的小男孩不解地望著他,終于,小男孩忍不住開口問道:“爹,您在看什么呀?這門都關著的,我什么也看不見呀?”
“娘要給我們生小弟弟了,爹能不急嗎?”一個小女孩替劉欽答道。她叫劉元,四五歲年紀,明亮的眼睛嵌在粉嘟嘟的小臉上,十分的機靈可愛。
劉欽看著小大人似的劉元,不知該說什么好。都好幾個時辰了,夫人在里面難受的不住叫嚷,卻遲遲不見動靜,產婆似乎也束手無策。
“爹爹,快看,一顆星星落下來啦……”劉元眼尖的叫著。
小狐貍也循聲望去,帝星已經到了產房門外,小狐貍睜大了細長的眼睛,突然,一個青灰色的影子“砰”的一聲,與帝星撞在了一起……
“青狼!你干什么?”銀狐著急地叫了一聲,它的職責是護衛帝星平安出世,若被青狼阻礙,屋內的婦人難產,天下就永無太平之日了!
“嘿嘿!”青狼落到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鮮血,顯見這一撞,它也受傷不輕,但它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口中仍兀自發出怪笑:“小狐貍,我青狼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完成魔君的使命,阻止帝星出世!你要是識相的,不想被毀了千年修行,還是乖乖讓開為好!”
說完,它不知往哪一抓,手心中現出一顆冒著青氣的魔丹,那魔丹在黑夜中仍發出湛藍的幽光,顯見其魔性不可小覷。小狐貍見狀正要上前搶奪,青狼已搶先一步把丹藥送入口中。
服了魔丹的青狼瞬間像打了雞血,眼內精光暴漲,頭上冒出絲絲熱氣,小狐貍只恨自己此刻只有八只尾巴,未必能敵得過它!若是待帝星出世,吸了帝星余光,長出第九條尾巴,成了仙體……小狐貍恨恨地想著,只是,此刻的情形卻容不得它多想。
被撞飛到空中的帝星似乎又要向產房飛來,小狐貍一只尾巴瞬間暴長,像個吸盤一般牢牢的吸住帝星,尾巴上傳來灼熱的氣息,仿佛要把它的皮毛都給燒裂,它臉上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這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被青狼發現了,它立即飛撲過來,兩只前爪猶如金鋼鑄成,眼見就要劃破小狐貍的面龐……
同時,產房內紅光閃爍,“哇——”的一聲傳來嬰兒的哭聲,聲音十分響亮,瞬間劃破清冷的夜空。
“怎么回事?”一爪劃空了的青狼看著爪子旁邊飄浮著的幾根狐貍毛,氣得七竅生煙。
“青狼,你真以為你跟在我后面我不知道嗎?”小狐貍得意在瞇起細長的眼睛,這只笨狼,明知狐貍最擅長的便是幻術,早在青狼與帝星相撞的那一刻,它便將偏離軌道的帝星一腳踹進了房內,自己尾巴上吸附的,不過是幻象。
“你這只死狐貍,竟敢騙我!待我進去殺了那房中的嬰兒,看你怎么辦?”青狼說著便往產房撲去,誰知——服用的魔丹魔性過甚,它的爪子剛與帝星之氣稍一接觸,即被彈飛了不知多遠!遠處的穹蒼傳來一陣痛苦而憤怒的狼嚎,魔丹的毒性加上帝星的陽剛之氣,看來,這青狼得閉關N年才能恢復了。
小狐貍嘻嘻笑著,飛身進了產房。只見它貪婪地吸著鼻子,伸開毛茸茸的爪子漂浮在嬰兒的上方,“哇,這帝星之氣果然不同凡響!”它開心地抖動著身后的八條大尾巴,在空中旋轉起來。當然,剛才所發生的驚險,肉眼凡胎的劉家人毫無覺察……
“唉呀——”一聲慘叫,都怪太貪心,吸收太快太甚,小狐貍被帝星發出的紅光彈得飛出屋外,在空中飄了好遠,不知打了幾個滾,方才落到一個精致的院落。
“唉喲,唉喲——”小狐貍被帝星之氣所傷,跌落到一處精致的園子,疼得齜牙咧嘴,它的呻吟聲在別人聽來,不過是狐貍的吱吱慘叫罷了。此刻它的法力所剩無幾,連隱身這樣的小法術也無法施展,幸好周圍沒有什么人。
正想從花叢中爬出,兩個丫鬟模樣的少女相扶而來,其中一個似乎受了重傷,走路都十分吃力,正低聲呻吟,另一個幾乎是用盡全力拖著她走。那沒受傷的丫鬟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蘭兒,你也知道主人的性子,和王皇后的人商談之時,是切切不可前去走動的,你怎么偏挑那時候去送茶。”
說完又低頭瞧了瞧那受傷的丫鬟蘭兒,心疼得眼淚也落了下來,啜泣著說:“如今被打得這般模樣,也不知……唉,我先扶你回房,再去請大夫來看看。”
蘭兒努力地叫了聲“海棠”,便說不出話來,中能把對這位好姐妹的感激藏在心里。
“這兩個人感情倒是很好。”小狐貍在心里默默的想著,要是也有人對我這樣好,便是拼了命,也會同樣對他(她)……去去去,獨自修行近千年,看盡了人世間的繽紛戰亂,世態炎涼,從來沒羨慕過人類的生活,怎么這會兒被那帝星一傷,竟傷出了七情六欲?小狐貍用力甩甩頭,頭上一撮稍長的毛毛隨風飛起,似乎想把那奇怪的想法拋出腦海,四腿卻不由自主的悄悄跟在兩個丫鬟身后……
只見兩人穿過回廊,再繞過兩個院落,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這里可能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吧,明顯要比剛才經過的園子舊上許多,但相比外面野間破破爛爛的民居,至少還能遮風擋雨。
海棠扶了蘭兒睡到榻上,檢查了一下傷勢,見蘭兒從腰部到小腿都被打得稀爛,不由得又開始落淚,見蘭兒雙眸微合,心中一緊,忙給她蓋上被子,囑咐道:“我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撐住呀!”說完轉身向外跑去。
看海棠跑得遠了,小狐貍這才揉著還隱隱作痛的小屁股,無奈現在法力大失,尺許長的小身軀被小小的門檻給擋住了,它只得一瘸一拐地努力與門檻作斗爭,嘴里還不停地咒罵:“這該死的門檻,是誰發明的,逮出來,我也把他摔瘸了,讓他跨一跨才行!”好不容易翻過了門檻,它又拖拖拉拉地走到蘭兒的床邊,前爪搭在床沿,后腿努力地支撐著身體,想去看看這蘭兒到底怎么樣了。
“到底還是我們狐仙比較有同情心。”看到蘭兒昏睡在床上,被打得血糊糊的下半截身體,小狐貍忍住自己受傷的疼痛,用最后的一點法力將蘭兒的魂魄穩住不致潰散。法力散盡,小狐貍感覺從未有過的難受,顛著步子鉆到床底,暈倒了。
海棠領著大夫從外面回來,看到蘭兒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一點聲息也沒有,她嚇壞了,急忙走上前去,探了探蘭兒的鼻息,感到有渾濁的熱氣吹到自己手指上,才放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連忙招呼大夫上前看診。
診了脈,大夫奇怪的看了眼蘭兒蒼白的臉色,又看了海棠一眼,說道:“這姑娘真是命大。你先前是否能她吃了培本固元的靈藥?”
海棠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蘭兒,雖然傷勢頗重,但呼吸均勻,比自己出去之前似乎好了不少,聽大夫這樣說,稍稍放下心來,又懇求大夫道:“蘭兒被打成重傷后,她什么藥也沒吃過。大夫,您這樣說,意思是蘭兒她沒有大礙么?”
大夫“嗯”了一聲,一邊開藥方一邊嘀咕:“這姑娘雖受了重傷,但氣息不紊,脈象虛弱卻并不亂,只是失血過多,多多進補,數日就可復原。”
抓了藥熬好,又喂了蘭兒,又守了半夜,見蘭兒并沒有發熱,海棠便去了外間睡下了,渾然不覺蘭兒的床下有只暈乎乎的小狐貍。
“好難受……”小狐貍在床下痛苦的呻吟著,都怪自己太貪婪,雖然自己是修仙之體,但吸收了太多的帝星之氣,現在體內熱氣流轉,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燒焦了,它強自撐起身子,又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它已經控制不了自己,身體越脹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