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婉姨娘”這個已經被自己拋之腦后多年的名字,顏濤的神色明顯出現了片刻的怔愣,轉而又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變得悠遠飄忽了起來。
婉姨娘,記憶中已經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孔了,卻依稀記得,那是個婉約溫柔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不同于其他女人的矯揉造作,她就是那樣一個似水一般的女子。
從不會因為爭風吃醋而鬧騰些幺蛾子給他添堵,受了委屈也只會自己往肚子里咽,往往只會在他疲累之時給他送上一杯參茶,捏捏肩捶捶腿,含笑靜靜聽著他的種種抱怨······
縱使他再如何寵愛她,她也從未在他的耳邊吹過什么枕邊風以此來非議編排其他女人,也因此,他便更加寵愛她離不開她了,每個月少說也總有十天半個月要去她那兒。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奈何卻紅顏薄命,帶著他還未出世的孩兒就那么去了,那個孩子,他也曾一度極其期待,可卻在快要臨盆之際沒了,連同那株空谷幽蘭。
然而記憶中那雙總是含情脈脈溫柔似水的眸子,如今卻含著無盡的怨恨,似是在向他訴說著她的冤屈,她的不甘,她的恨!
還有那個孩子,也在用那樣仇恨不甘的眼神看著他······
“哎,真是可憐,看這對母子的模樣,似是有道不盡的冤屈呢?!币宦暼缤瑏碜蕴爝叺挠挠膰@息,頓時讓顏濤心神一震。
其實當年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死因,可任他如何查,也不曾查到半點頭緒,最終只得歸為意外,但如今······
“是啊,婉姨娘可是個極少有的善良之人,若非是真的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如何會露出那種滲人的眼神呢?”一個府上的老人憐惜地輕嘆了一句,霎時如同一顆石子丟入了江河中,激起層層浪花。
“聽你這么一說,我倒也感覺當年婉姨娘的死似乎有些蹊蹺了,婉姨娘素來是個心細的,懷了孩子后便更加小心謹慎了,就連片葉子掉在頭上也會擔心傷著孩子,又怎會那般不小心摔跤呢?我明明記得,那段日子并不曾有下雨的······”
“你說,會不會真是婉姨娘有何冤屈,所以才會用這種辦法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找出兇手還她一個公道呢?”
“我聽說,枉死之人死后是不能進地府轉世投胎的······”
“婉姨娘該不會是來報仇了吧?今日死了小六,下一個······”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由的慌了,甚至已經有人跪了下來,對著那堵已經空無一物的墻虔誠的叩拜著,嘴里不斷念叨著什么“不關我的事,別來找我”之類的。
顏濤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著,怔怔地看著那堵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許久,方沉聲道:“今日之事,所有人都必須給本相守口如瓶,若讓本相查出有誰膽敢泄露,仔細你們的皮!”那雙銳利的眸子,一片晦暗深沉,讓人看不透摸不清。
眾人一聽連忙惶恐的磕頭表忠心,這里絕大多數都是家生子,還沒幾人敢違背主子的命令。
顏翹楚亦深深地低下了頭去,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著,看似是被嚇壞了實際上卻是止不住暗自笑瘋了。
她知道,她這位父親大人已經向著她所預計期盼的那個方向發展去了,有她在暗中推波助瀾,相信結局已定會非常精彩!
而顏如玉,此時已然被嚇傻了,那如厲鬼般兇狠恐怖的眼神,就如同夢魘般盤桓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通身一片冰涼。
“至于小四,拖下去亂棍打死!”顏濤面無表情道:“還有那逆子,明日清晨送去別院靜養,沒有本相的命令,不得讓他踏出別院一步!”
“老爺饒命??!奴才知道錯了,求老爺饒奴才一命吧!”
“讓他閉嘴!”
“是!”
拖著他的其中一個護衛立馬隨便在身上扯了塊布,死死堵住了他的嘴,將他拖了出去,一時間,外面只聽得到棍棒擊打在身上的悶響,以及小四越來越虛弱的悶哼聲。
在寂靜的夜中,這一切顯得格外的恐怖駭人,院子里跪著的眾人都不由的滲出了一身的冷汗,極力想要忽略那聲響,那聲音卻偏偏無比清晰地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擊打在他們的心上。
終于,一切恢復了寧靜,執行的兩個護衛拿著粗硬的木棒走了進來。
“稟老爺,人已沒了呼吸。”
“連同小六一起丟到亂葬崗去?!?/p>
“是,奴才遵命!”
顏濤再度將視線放到了跪著的眾人身上,眼底一片森冷,“記住了,若有人膽敢陽奉陰違,這便是你們的下場!”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都散了罷!”顏濤揮了揮手,望向一邊一直沉默著的顏翹楚,道:“若不然你還是換個院子住吧,這院子······”
顏翹楚卻是微微一笑,“謝父親關心,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就算鬼魂一說是真有其事,也不會來找翹楚才是,否則翹楚又怎會到現在還安然無恙?再者,翹楚也確實喜歡這個院子,實在不想換?!?/p>
顏濤莫名的眉梢一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拖著小四和小六遠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剛剛那堵古怪的墻,眼底似有一縷陰冷閃過。
“既然如此,那為父也就不再勉強了,你自己多加小心,為父會派人守在院外,有事就大聲呼叫?!?/p>
這么做,倒不是他真有多關心這個女兒,只不過是看在她是皇上欽點的二皇子妃的份上,念著日后對他還有些作用吧罷了。
顏翹楚自然心底也是清楚的,心下鄙夷,面上卻不露聲色,“是,有勞父親擔憂了?!?/p>
顏濤疲憊地揮了揮手,便帶著眾人離開了,顏如玉至始至終還沒能緩過神來,最后還是被兩個婆子摻著走的。
本來這個女兒是他最得意的,可是如今,看看她這副嚇得魂不附體的狼狽模樣,再看看那邊雖然單薄柔弱,可卻依舊站得筆挺,猶如懸崖邊的一株雪蓮的人兒,心下不由的就對顏如玉產生了幾分失望,同時也對那個一直被他忽視的女兒多了份關注。
他總覺得,這個女兒似乎有些古怪,他······看不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