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議論,朝門口望去。
只見原本就頭發灰白的沙氏,仿若一夜之間又老了二十歲,滿頭白發如雪,神色憔悴,眉宇間難掩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慟,由兒媳婦秦氏和孫女沙秋容一左一右攙扶著,瞧那模樣,倒似個行將就木之人。
“外祖母······”
見到她,顏如玉就像是見到了主心骨,忙哽咽著迎了上去,悲傷不見多少,更多的倒是委屈,只不過那眼淚倒也沒作假,看得沙氏好不心疼。
“好孩子,你受苦了。”沙氏亦紅了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一雙渾濁的眸子里滿是心疼憐惜,還有深深的悲傷。
瞧著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這般委屈的模樣,沙氏這心里就跟被刀子割了似的,不著痕跡地冷瞥了眼被眾人包圍的顏翹楚,陰狠之色一閃即逝。
剛進門她就發現了,她的寶貝外孫女是完全被孤立了,卻反倒將那下作的小賤蹄子捧上了天,這般明目張膽地欺負她的外孫女,真當她沙家死絕了不成!
“孩子,放心,就算你娘去了,你還有外祖母,還有整個沙家,有我們在一天,就絕不會讓你受欺負!”頓了頓,沙氏又譏笑道:“草雞就是草雞,無論如何也變不成鳳凰,一些跳梁小丑,就暫且讓她蹦跶去吧,看她還能蹦上天不成!”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立即反應了過來,眼神立馬變得怪異起來,卻是落在了沙氏的身上。
一旁的秦氏不禁又氣又惱,暗暗將自己的婆婆給鄙棄了個遍。
這老東西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沙家?沙家算什么?還真以為她兒子有多能耐了?不過是個區區四品侍郎罷了!就這四品侍郎還是靠著有個宰相妹夫給弄來的,以往人家之所以能對他們沙家那么客氣,還不是看在宰相的面子上?
可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維系姻親的女兒都被人家活活仗斃了,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笑話他們沙家呢。
這般大言不慚地說有沙家在就絕不會任由任何人欺負,還真虧得她好意思說得出口!沒看見人家那嘲笑諷刺的眼神嗎?真是愚蠢!自己丟臉也就算了,還要拉上整個沙家!
秦氏越想越惱,只覺得一張“老臉”都快沒地兒擱了,倒不是她有多瞧不起自己的丈夫,瞧不起自己的夫家,只不過相對來說還比較有自知之明罷了。
不像沙氏,這么多年來高高在上受人吹捧的日子早就將她的眼給蒙了,以至于現在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還真以為天大地大沙家最大了。
事實上在頂級權貴一撈一把的京城,區區四品侍郎又算得了什么?
當然,看不清現實的可不止她一個,素來高傲不可一世的顏如玉可不也是其中一員么?
“外祖母······我就知道,還是您最疼我了,嗚嗚······”
說哭那眼淚就跟水龍頭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似乎覺得只是這樣還不夠,竟然又哭哭啼啼地說了一大堆煽情的話,無外乎就是娘死了,她有多傷心多難過云云,弄得沙氏也跟著一個勁兒抹眼淚。
本來這場面應該是挺感人挺催淚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聽著顏如玉那般“凄然”的哭訴,眾人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眾人又將古怪的目光轉向顏翹楚,似是想看看她的反應,卻見她仿若不曾聽懂沙氏那般明顯的暗指一般,依舊靜靜的站在那兒,一臉平靜,沒有絲毫不滿和怒意。
任爾損之辱之,我自巋然不動。
光是這般氣度,就值得眾人佩服贊賞的了,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風范。
眾人又再度三五一群交頭接耳了起來,完全將那對抱頭痛哭的祖孫給忽視掉了,兩人或許也覺得有些尷尬,默契地松開了對方,拭了拭淚,到靈堂前祭拜了一下,秦氏母女也跟著做了做樣子,擦了幾下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隨后,沙氏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讓顏如玉帶著她去休息了,秦氏母女亦緊隨其后。
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顏翹楚眸光微閃,手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暈開了抹冷笑。
一進到顏如玉的房間,遣走了所有下人,沙氏便脫了力似的靠在了椅子上,嚴肅道:
“玉兒,你老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母親究竟是如何去的?當真是你父親下的毒手?”
那些傳言究竟是否屬實并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她想要知道的只是究竟誰才是殺她女兒的元兇,要報仇,也得弄清仇人不是?
顏如玉對自己的外祖母自然也算是比較了解的,聽了她的話,眼珠子稍稍轉了轉,一縷陰狠轉瞬即逝,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外祖母,母親死得冤啊,您一定要替她報仇啊!”
沙氏一聽果然有貓膩,頓時臉色又沉了幾分,“說,將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外祖母,您是不知道,那顏翹楚根本就是個披著羊皮的惡狼啊!其實,風弟就是死于那賤人之手的!”
“什么?”沙氏大驚:“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顏如玉聲淚俱下道:“就是因為母親查出了此事的真相,顏翹楚那賤人怕自己的罪行被揭發,怕母親會找她報仇,所以才會痛下殺手!”
“您也知道風弟的死對父親的打擊有多大,他有多看重素月那塊肚皮,而顏翹楚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竟借著素月那賤婢的肚子做文章,誣陷母親害她小產!結果父親當然怒不可遏,一氣之下跑來狠狠將母親打了一頓,最后還······還······”
“外祖母,母親真的死得冤枉啊,這一切都是顏翹楚那賤人害的,您可一定要為母親和風弟報仇雪恨啊!”
砰!
一盞白玉杯就此壽終正寢。
“當真?”沙氏臉色鐵青,從牙縫兒里擠出了幾個字。
顏如玉連連點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堅定道:“當真!”
“好!好!好一個小狼崽子!”顯然,沙氏已經相信了顏如玉的說辭,咬牙切齒的模樣,任誰也不會懷疑,她已然將顏翹楚給恨進了骨子里。
先是殺她外孫,接著又借刀殺人害死了她的女兒,此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若不報誓不為人!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竟連顏翹楚為何要殺死顏崎風都沒問,便直接定下了顏翹楚的“死刑”,或許在她的心里,究竟是何原因根本一點都不重要吧。
有些人就是這樣不可理喻,那種感覺,就好像無論自己的人對別人做了什么,那都是理所當然的,樂呵呵地接受才是對的。
而別人若是反抗,甚至是反擊,那就是不可饒恕,必須受到懲罰。
“外祖母······”
“你放心,有外祖母在,外祖母絕不會讓你風弟和母親白白枉死,定會教那賤人付出代價,以祭他們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