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魔鬼訓練（此卷終）

無論是春天，是夏天，是秋天，是冬天。

無論是植物抽節發芽，花朵盈盈綻放，樹葉衰變飄落，大雪鵝毛紛飛，宮玖的訓練，從未停止。

也不能說是訓練，因為沒人是她的教官。

凌晨三點，宮玖習慣性地醒來，外面的天還沒有亮。黑洞洞的，仿佛吞人的怪獸。然而宮玖知道，不久，啟明星將升起，而離看到朝陽光輝的時刻，就不遠了。

山上的日子，悠閑卻不隨意，單調卻不無聊，可她還是改不了盼了日升就盼日落的心。兩年的時光荏苒，一晃，又到了初春季節，她又長大了兩歲。

別人也在長大，有人長大了心志，有人徒增馬齒。而她，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光頭在經過歲月和自然輪回的洗禮，終于茂盛而葳蕤。原本兩年的時間，她的頭發可以長到肩部位置，然而她的師傅卻說那樣看起來很礙事。

礙著法緣眼睛的頭發只被允許留地短短的，上面有點像毛刺，隨著頭微動的時候，會劃開一抹悠然瀟灑的弧度。

額發也不再被留到擋眼睛的長度，因為無嘯說，這是佛祖的意愿。

宮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嶄新的玄色僧袍，洗漱完畢，開門，鉆進漆黑的夜色里。

無嘯和無塵來的時候，盡管天黑如墨，他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菩提樹下的人。那雙狹長卻明麗的眸子，他們熟悉的就像是熟悉自己的。

宮玖一頭墨發，卻穿著一件僧袍，打扮怪異，給她沉靜又犀利的氣質加了抹意外的喜感。無塵忍不住咧嘴笑的像肥兔子菲菲。

無嘯早已經習慣了宮玖這樣的打扮，盡管主持已經允許宮玖像俗家子弟那樣隨意穿著，但這個女孩子卻一直堅持穿單調的僧衣。

兩年的時間，宮玖長高了五厘米，現在的她已經有一米六五了。而身材嘛，也從平平展展的豆芽菜長大了不少，最起碼開始發芽了。所以兩年前的僧衣換了又換，很是讓無塵羨慕他的偽師叔可以總是穿新衣服。

宮玖如兩年前第一次要和他們一起工作一樣，站的一絲不茍，筆直如青松。無嘯在那天，在看到宮玖眼睛里藏起來的鄭重和嚴肅中，就隱隱發覺她背后有什么秘密。否則以她刺頭的性子，不可能這么乖乖接受這項辛苦的任務，且，還是這種讓人詫異的認真態度。

無嘯望著那筆挺而認真的身影，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竟然和這個女孩子和平相處了兩年。兩年啊……總感覺有什么在變……

“真慢啊兩位師侄。”

宮玖看著他們慢吞吞的走過來，微微一笑。

“嘿嘿，師叔啊，你總是那么早。”無塵笑嘻嘻跳過來，師叔倆字已經叫習慣了，盡管在知道師叔是偽師叔時震驚過，但大腦簡單的無塵還是待宮玖沒有變過。

宮玖勾了勾唇角，看向無嘯。笑起來的宮玖，眼神明亮如夜空的星星，容顏妍麗干凈，讓人忍不住心生漣漪。

無嘯立刻撇過了眼，面癱地道：“走吧，挑水去。”

早就習慣了冷面無嘯的宮玖點了點頭，眼珠子咕嚕嚕亂轉的無塵卻無意間注意到，無嘯耳朵尖，有點發紅。他也沒有多想，畢竟初春的天，在這個時辰，還冷著呢。

出了寺門，三條人影飛奔起來，遠遠融進遠處的黛色。

法緣捻著念珠，看著幾人青春活力的背影，笑地慈愛。兩年，法緣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老，依舊慈眉善目，到處傳承著佛祖的大乘佛法，為數不清的人指點了迷津。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佛家死忠信徒，卻說了這么句信天知命的話，法緣轉動著手里的佛珠，縱身一躍，消失在寺門前。空氣里，留著一絲飄飄渺渺的檀香。

宮玖三人奔跑在山上的樹林里，跳躍騰挪，一路驚醒了松鼠和貓頭鷹。等到了他們所要找的泉眼時，三人的氣息只是微重，一點看不出事跋涉過一大片樹林的樣子。

無嘯贊賞地看了宮玖一眼，無塵卻沒覺得有什么。還記得兩年來宮玖跟他們一起打水的時候，曾無數次被藤蔓絆倒，被樹枝劃傷，剛一開始的時候，更是累的癱倒在泉眼旁邊，死活起不來了。

回去后，宮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擊，一天沒吃飯。

第二天，她給自己做了兩個沙袋。里面裝滿了山后大石的碎塊，很沉很沉。

然后白天的時候，宮玖強迫善良的無塵幫助她打掃殿堂，而她自己，在腳上綁上了她做的沙袋后，開始圍著寺廟跑步，那一天，本就跑破了兩個水泡的腳上，再次長出了兩個。

而凌晨，她依舊按時起床，和他們穿越樹林，跨越無數荊棘障礙，去挑水。再挑著水，咬牙往下趕，他們想要幫助她她卻言辭拒絕。無塵看著都覺得心驚，這不是跟自己玩命嗎？

腳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反反復復間，宮玖的身體卻越發強悍了，柔韌度也越來越高。

帶著兩個沙袋的她，一開始最大限度只能跑五圈，漸漸地，變成了六圈，七圈……

跑完就躺地上吭哧吭哧喘的她，也漸漸地，喘的不再那么厲害，漸漸地，可以支撐著站起來，漸漸地，在不知不覺間，趕上了他們倆男人。而后，她又開始和無嘯喂招。從無嘯一次次將她打到墻上摳不下來，到她開始能更多的接招，這樣的過程里，充滿了無數的心酸和血淚。

那拼命三郎的勁，讓無塵對這師叔更是佩服喜愛。

所以，這么拼命的宮玖，取得如今的成果，無塵一點沒覺得不可思議。

其間，宮玖自那次被打所受的后遺癥，除了無法治愈的，都隨著身體的強悍而悄悄消失了，頭暈腦脹的復發癥，已經痊愈了。讓宮玖遺憾的是，肚子有時候還是疼，并且尤其是在月經的日子，疼得厲害。

她可是記得自己以前并沒有這個毛病，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她，也沒有深究，只當是自己不注意，吃冷吃熱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肚子，忍忍也就過去了。

挑著一桶水的宮玖，就沒有來時那么輕松愜意了，速度明顯比其他兩人慢出許多。無嘯安慰她：“這是男人女人天生的體力差別，沒什么可在意的。”

宮玖自是知道這個道理，心情也沒有失落，充滿干勁地回去做飯了。

無嘯望著宮玖纖瘦卻堅韌的后背，眼眸微深，轉而苦惱地抓了抓光亮的腦袋，苦笑了下，和不知所以的無塵也去燒火做飯了。

五點多，僧人們已經安安靜靜坐在齋堂里。不過，他們已經熟悉了那個怪異的身影，也知道，那個和尚，其實是個漂亮的偽少年。

“蟄伏在寺廟兩年，要是讓外界知道寺里有這么個女孩子，寶梵寺的聲譽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詬病。”

有和尚忍不住這么想，但是在看到宮玖做事認真且謹守本分的份上，他們也不好意思追究斥責。更何況，主持都同意了，他們想反對也沒那膽子。

有些和尚也對這女孩格外喜愛，雖然每每他們叫她師弟或者師妹的時候，那女孩都會認真地提醒他們要叫師叔。但伙食明顯比以前好了許多的和尚們，對這件詭異的事情更是沒有任何不滿。

佛祖慈悲嘛——

無嘯和無塵將做好的飯菜端進來，宮玖自動自發給大家舀上食物，每經過一個和尚時，和尚都會小聲說一聲謝謝，或者雙手合十輕輕低頭，這時候宮玖總是淡淡笑著，拒人千里的氣息也不知不覺變得柔和。

想必戒嗔自己是不會發現自己那些變化的。

還記得她剛剛來的時候，那種無人可以接近的冷漠氣質。望進她的眼睛里，盡是對命運不公的彷徨和絕望而仇恨的吶喊。而現在，她早已經在無知無覺中，接受了這里坐著的每一位僧人，接受了這個浩瀚的寶梵寺。

無嘯望了眼嘴角帶笑的宮玖，眼神也不自知地深邃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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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去日苯？”

宮玖腦子一時轉不過彎，望著滿面笑意的法緣，驚詫地問道。

法緣得閑，坐在禪房椅子上，慢悠悠品了一口茶。

泡茶是講究心境和技巧的，法緣不僅是一位佛法大師，更是一位茶道高手，他泡出來的茶香清雅綿醇，品啜如飲甘露，更重要的是，能讓人心境沉穩下來，泰山崩而淡然處之。

此刻的法緣，宮玖摸不清他的意思，然而兩年間，法緣對她的悉心教導和無聲關愛，讓她找到了久違的父愛的感覺，因此，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能讓宮玖卸下心房全心信賴的人，除了法緣，再無其他！

“為師接到了日苯一個著名禪師的邀請函，去宣講我佛上乘佛法，而最近在國內為師沒有什么安排，所以就權當去領會一番其他國家的教義。有交流才有進步啊。”

法緣極其淡然地說道，仿佛不知道宮玖在疑問什么。

“師傅。”宮玖走過去蹲下來，平視法緣的眼睛：“師傅，您知道徒兒我的，到時間是徒兒下山去……”

“戒嗔。”法緣平靜地打斷宮玖的話，聲音平和地接著道：“雖然為師這兩年一直想要戒掉你內心的嗔念，然而并沒有成功，所以，你一直都不是佛祖的弟子。除去這個對你來說受盡約束的身份，你便只是一個與佛無緣的世人而已。”

“你這些年一直在山上，入世不深，苦心歷練，除了身體能力強大了些之外，其實你仍然和兩年前無異。”

宮玖一直要追求的是什么？她被這一番話一下子打擊地不輕，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在宮玖漸漸蒼白的臉色下，法緣繼續平靜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師傅都有許多不能打敗地對手，更何況徒兒你？你若是想要就這樣下山，師傅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宮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身子都在輕輕顫抖。

半晌，宮玖緩緩抬頭，聲音沙啞地問道：“師傅，我……我該怎么辦？”

望著宮玖因為被打擊而有些消弭痛苦的樣子，法緣心里嘆了口氣，兩年來還是沒辦法解除她心中的業障啊，“隨為師去日苯吧。你的年齡該上高三了吧？等大學再回國吧。”

宮玖半斂了眸子，等臉色慢慢恢復過來，再抬起頭時，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已經重新煥發出了光彩：“如果去日苯，能讓我變得更強大！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法緣慈愛地笑了笑。這么短時間內就能消化掉這個備受打擊的事實，而重新散發出強大的斗志，這兩年里，戒嗔的心志變強地不是一星半點啊！

心夠強大，未來的路才夠寬夠廣，她的敵人才夠受。雖然有點對不起佛祖，但他這個師傅，還是忍不住有些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