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的第一次欺騙，也是唯一的一次！”

又是一聲嘆息，夾雜在低沉壓抑的聲音里，幾不可聞卻又是最沉重的撞擊。

“他告訴她，她是他從小指腹為婚的妻子，家里遭逢變故才淪落至此。他告訴她，情殤是她的兄長，已經在逃難中死去。他還告訴她，今后，他的家就是她的家，在她為家人守孝期滿之后就會正式迎娶她……他對她說著這一切的時候竟然十分的流利，就好像早就做好了如此的打算編好了這些話一樣說話的時候神色里連一絲異樣都不曾出現過。在那個時候，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擁有如此過人的騙人天賦！”

幾不可聞卻又沉重無比的嘆息聲中在此時又夾雜進了一些像是笑聲的聲音，但聽起來卻比這由冰雪組成的世界還冷了幾分。

萱知道，那些，對千百年之后的他，仍是不堪回首的記憶。

欺騙，在一些時候，一次，就足以刻骨銘心。

“她就那么輕易地就相信了他，并且……從未體味過的感覺！很多時候都會讓他忘記，一切，都是欺騙得來的假象。她的溫婉，每日的陪伴，早已經讓他忘記了正棲身于虛假的天堂。更讓他把那句話忘得一干二凈——‘一眼天堂一眼地獄’！”

魂殤仍在自顧自地說著。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越來越多的笑意夾雜進了他的聲音里，讓萱感知到越來越多的寒意。

“就那么度過了三年。她的記憶一直都沒有恢復的跡象，而他似也被‘傳染’了一樣地失去了很多的記憶。那些忘記了的事……其實，欺騙自己比起欺騙別人來，一旦成功，就會欺騙得更加的徹底。”

一直背對著萱，魂殤的眼睛一直看到視線所及的最遠處去。

沒有辦法看到魂殤的臉、魂殤的眼，只能憑借著各種其余的感官感知著屬于魂殤的一些情緒。未必準確，但是，在萱的心里，卻覺得……

那些個歲月，沒有磨滅任何記憶的能力。就像寒曾經說過的那樣：時間，是最鋒利的刻刀！是啊，時間，只會雕刻下那些紋路、加深那些個記憶……雖有些記憶看似消失，其實，它們只是被疊壓到更新的記憶下面而已。終有一天，曾被埋沒的仍舊會浮上來。當它們再一次地呈現的時候，很可能，要比之前出現的每一次都更有強烈的沖擊力。

“三年的相處中，她和他之間……如果那些自欺欺人或者欺騙別人的故事都是真的的話，那么，對于他來講，又是何等的幸運。也許，對于她來講，也是另一種的幸運？只是，世間的‘如果’比任何其它的事物都更加地撲朔迷離！”

不！并非是“撲朔迷離”，而是不會也不曾存在！

人生中不會有“如果”。可是，有人曾經說過，人生中可以有“但是”。

“但是”？

魂殤的“但是”，是什么？

陸寒與萱之間的“但是”，真的會比“如果”更有跡可循？

不過，或許……

魂殤曾經的想法并沒有什么錯誤。雖然還不知道那個叫情殤的人發生了什么事，雖然還是有些覺得魂殤的行為是一個詭計……但又真實地感覺到魂殤對于那個“她”的一顆心非常真。那樣的愛！雖然會讓人感到一些怪異，但是，感動，與怪異的感覺形影不離。所以，當魂殤說著那一個不會存在也不曾存在的“如果”的時候，萱的心里竟也在同一時刻同樣地那么希望著。但是……和魂殤一樣地深知，那一個“如果”絕不會在任何的一個時刻出現。

否則，又怎會有如今？

而且，即使魂殤對那個“她”做出的事都是詭計，在萱看來也是一個發自于愛的詭計。那個叫情殤的男人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他都深深地傷害了那個“她”，林中魂殤所見的那一幕，雪中跳下山崖的一幕……那個情殤，該是已經將那女子傷害至深了吧？魂殤肯與她一同跳下懸崖，不顧自己生命的從死亡的邊緣救回了她……這樣的一個事實，是不是可以抵消那個詭計？

愛，表達的方式會有多種多樣，難道不是？

“守孝期滿，擇定良辰吉日……他歡天喜地地準備迎接她的娘子，她在對他笑著的時候眼中也顯示著滿心的歡喜。”

多么的美好！那些個記憶，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可都是因為那一個沒有可能出現的“如果”的前提，所以，曾經的人生里，真的出現了那些個“但是”！

“在送走賓客們之后走進洞房，看著坐在榻邊被蓋頭遮擋了臉面的她。那一天的酒席上，他喝了很多的酒卻沒有喝醉。或者說，酒醉遠沒有心里的醉更濃！就帶著那種醺醺然的陶醉走近夢寐以求的娘子，‘萱兒’——低聲地輕喚著她的名字，走近……”魂殤依然看著天的“邊緣”，那個根本不知道有多遠的地方，兀自地說著。他的聲音中曾經出現的那些個冰得徹骨的“笑意”，此時，已經變成了這由雪和冰組成的“世界”里的極冰。“萱兒”，當那個屬于曾經的她的名字被他喚出口的時候，透藍的天，仿佛也結成了一塊巨大的藍色的冰。“輕輕的挑落蓋頭，沒有萱兒的笑臉，迎接他的，只有一柄冰寒的劍。那柄劍，直直地刺過來，刺穿了他的胸膛。他低頭看著刺穿自己胸膛的劍，沒有呼救、沒有掙扎，更沒有還手。只是在低頭之后再一次地緩緩抬頭，看著對方的臉……他，情愿那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回憶，很多的回憶……那些并非是幸福快樂的，那些也許并不是充滿眼淚卻仍是傷痛的，那些直壓進心底許久不肯吐露的，那些經歷過數不盡的年月卻仍舊清晰的，那些永遠都在的……那樣的一些回憶，當它被重拾起來的時候，不會有任何愉悅的感受。每一次回憶的過程，都是一次次的煎熬。每一次回憶起來的感覺，都是比當時更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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