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二夫人話畢，屋內眾人皆是鴉雀無聲，面面相窺，她這話里已然判定了下毒之人就是大夫人。

因為只有大夫人才有作案的動機和時間！

水長風的面色頗為難看，一雙拳頭緊緊攥著：這如果要查，出動了府中的家奴、婢女，必定會驚擾旁人。

今日滿月之宴，京城中但凡有頭有臉的紳士名流皆到場慶賀，當著眾多達官貴的面去查自個后院中下毒之人，這不是要打他的臉么？

如果不查，這下毒之人被漏網了去，以后只要有機會恐怕還會暗施毒手。

一時間，水長風糾結不已，舉棋不定。

大夫人綰好了散亂的青絲，恢復了驚痛的心境，正了正身子，對著水長風說道：“既然老爺已然認定是妾身為了嫉恨五夫人生下長子而痛下毒手，那妾身也無話可說，不過，”

頓了頓，轉眼看看了屋內眾人，大夫人接著說道：“此事涉及天花惡疾，妾身曾聽聞一人得病即染一室，一室染病即傳一府，傳染極強。妾身既然現在還是鎮國公府的主母，自當有責顧全府中上下人等的安危，所以妾身懇請老爺徹查一番，尋出毒源！”

“呵——”二夫人冷笑一聲：“大夫人這話說得可巧妙，自個下毒，還要老爺徹查全府，這不是賊喊捉賊嗎？”

水若馨冷眼一劃，眸中帶了一絲銳利道：“二夫人此言差矣，既然這下毒之人是咱們府上的，那就需查找一番，免得讓那惡疾散開了去。”

此時宋太醫也上前一步，說道：“大夫人言之有理，這天花惡疾乃是不治之癥，京城中為此喪命的百姓不計其數，老夫身為大夫，為了避免惡疾傳播，特懇請鎮國公徹查，找出毒源?！?/p>

水長風聽聞，神色一動，即可又微顯一絲猶豫：“這該如何查起？”

“那下毒之人也怕會被染上惡疾，如要帶豆毒進府，必定會用紫錐花灰包裹，以便抗毒滅菌，”宋太醫從隨身的藥帶里拿出一些黑色的粉末，說道：“這紫錐花，被焚燒過后，色黑如墨，且氣味濃烈極易尋找，國公只消讓人帶著犬類尋味而至，必定有所獲。”

接過那包紫錐花灰，水長風對著守在門外的秦昭命道：“這就交給你了，找宋太醫的方去查，且務必不要驚動前廳貴客。”

“是?！鼻卣杨I命退下。

屋內等待的眾人皆尋了座歇息片刻，各自懷著心事，沒有一人言語，唯有乳母懷中的小少爺偶爾啼哭一聲。

水若馨捏了捏大夫人的手以示安慰，大夫人看著惜子心切的水長風卻露出一絲苦笑。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秦昭回來復命：“國公，屬下尋得了。”說罷，讓人用一個黑漆木盤呈上一個用白帕覆蓋的物件兒。

眾人皆好奇的瞧著，只見秦昭遠遠的揭了白帕，說道：“那大犬聞了這紫錐花灰后，就一路尋味到了箜翠苑，在東南苑腳處的梧桐樹下就停駐不前，不住的刨地掀土，屬下等人掘地三尺，找出了這個巫咒木偶，這上面皆是乳黃豆毒。”

大夫人和水若馨心中皆是一驚，箜翠苑里什么時候被人埋了東西，自己卻全然不知。今日這番手腳，恐不是一兩個人就可以輕易辦到的。

眾人伸長了脖子望去，只見這木偶小人穿著大紅錦衣，上面五官手腳俱全，還有一張小黃紙寫著一行字，用一顆銀針釘在木偶的心口處，只不過離得遠，瞧不清上面寫著什么罷了。

五夫人定神一瞧，臉色遽然變得雪白如紙，無半分血色，她腳下一軟，癱倒在椅上，驚恐道：“老爺，這是咱們若晨的生辰八字啊，怪不得孩兒這些日子里總是莫名的驚厥啼哭，原來是被人以木偶小人銀針插心！”

說罷，五夫人抱著襁褓里的小少爺水若晨痛苦不已：“我苦命的兒啊，都是為娘身份低賤，讓你才出生就遭了如此多的罪，嗚嗚嗚……”

水長風聞言，滿臉遏制不住的沖天怒氣，對著大夫人怒吼道：“如今，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想不到你平日里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兒，背地里卻是個蛇蝎毒婦，連一個小嬰孩你也不放過！”

大夫人身子一晃，如不是水若馨在旁扶著，險些栽倒，眼瞧著那個木偶無比震驚道：“老爺，妾身敢對天起誓，這巫咒木偶絕對不是妾身所做?！?/p>

二夫人拿著絹子輕拭了一下鼻翼上的脂粉，冷笑道：“老爺，這等蛇蝎毒婦還留她作甚？這還有幾個小少爺可讓她毒害了去？”

水長風一臉鐵青，負手而立，緊攥的拳頭中指節泛著青白之色，深思良久，“也罷，”他長嘆一聲：“秦昭，拿筆墨來，老爺我要立休——書——”

那十幾年的夫妻之情哀涼如冬日里的一朵雪花，在熊熊怒火中融化殆盡，水長風的一字一語如同重鼓，敲在大夫人的心上，令她胸中氣血一陣翻滾，口中一陣腥甜，

“噗——”一口鮮血噴出。

“娘——”水若馨連忙扶住大夫人，不住的為她撫胸順氣。

二夫人和水若琴則幸災樂禍，在一邊兒的冷笑旁觀。

“爹爹且慢！”水若馨喝住了即將動手立休書的水長風：“這下毒兇手另有其人！”

二夫人冷笑一聲：“大小姐護母心切，卻也不能信口雌黃啊，這木偶小人明明就是從大夫人的箜翠苑內挖出，難道咱們眼瞧的還有錯了？”

水若馨眸中含了一陣森然冷意，對著水長風道：“爹爹請仔細看看，這木偶小人身上所穿的大紅錦衣?！?/p>

水長風聽出了一絲懸疑，放下筆，朝著那小木偶仔細瞧去，只見木偶身上的錦布暗紋圖案繁華、織紋精細，不似一般尋常的衣料，水長風不由得深思一番。

二夫人也一并仔細瞧了瞧。

這一瞧卻讓她心中猛的一顫，額上冷汗唰的一下蜂擁而出，直把她的內衫給濕透了。

“爹爹，”水若馨瞧出了二夫人面上異色，寒聲說道：“這木偶上的衣料乃是蜀錦，女兒就有一件，是二夫人‘特意’為女兒所制，這蜀錦千金難求，恐怕全京城也沒幾匹。”

說罷，就讓環兒取來了那件棗紅蜀錦小襖，和木偶上的一比，分毫不差！

水長風轉眸看向二夫人，面無表情的霜聲問道：“嫣然，你摘月閣內的蜀錦現在何處？”

“在……在后廂房……紅樟木銅釘大箱子里?！倍蛉诉t疑回道。

水長風點頭示意，秦昭不出半刻，即從摘月閣內取來一匹大紅蜀錦，抽出一端，比在木偶旁，兩邊的蜀錦暗紋赫然對上！

“原來是你賊心不死，在這栽贓陷害，下毒害人！”水長風惱怒之極，一腳狠狠的揣向了一旁呆若木雞的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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