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下的甬道內忽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一股陰濕的冷風,夾雜著卷起的血肉席卷向不遠處的石室。
陰風拂過,帶起陣陣黏濕氣息,室內的那雙銅鈴般的巨大眼睛倏然彌漫上一絲絲猩紅嗜血。下一瞬,只聽“砰”地一聲巨大響動,二人只覺得地面狠狠一顫,隨著那雙眼睛逼近一步帶起撲面而來的腥臭和陰濕,讓傾顏黑暗中泛著紅光的小臉瞬間黑沉了下去。
“媽的,又是蛇!”一句咒罵破口而出,閃著火花地似是點燃了怪獸的怒意。又是一聲巨響,地面的顫巍感越來越頻繁。
“這到底是什么!”閃避開怪獸令人作嘔的氣息,傾顏忍不住惡聲怒吼,那怪獸身上毒蛇的陰濕臭氣讓她無法保持心情平靜。
男子幽深的眼中飄過一縷飛快極淡的譏笑,云淡風輕道:“傀儡白煞。”饒是身姿依舊淡定從容地站立原地,似乎連語氣都不曾變化。但是忙里偷閑的傾顏依舊察覺到了他月白色長衫上縈繞的黑暗氣息,與自己相似的黑暗氣息。
顯然,這東西就是詐了的僵尸,那么肯定就是有人養在這里的,操控它不留痕跡地殺人滅口。既如此,那么這一片幾乎空無一物的石室就未必只是簡單的石室了。
這時,白煞蒲扇般的巨掌輕輕一揚,傾顏臉色如冰凝起目力細細看去,只見那唯一不長皮毛的手掌上森冷的鐵黑一片,粗壯的五指上森黑的指甲尖銳陰森地泛著詭譎的冷意。
眨眼間,怪獸眼底幽光閃過,腳下又是重重一踏,頓時地動山搖的感覺震得傾顏幾乎站立不穩。怪獸見此不由分說地沉下手臂重重朝傾顏赫然揮下,刮起的氣流幾乎可以稱之為颶風。
“媽的,說來就來!”傾顏眉峰一緊,寒光爆射,緊扣在手的玄鐵匕首無法短兵相接,當下猛然
下腰后仰,腰肢一沉,整個人柔弱無骨地騰躍出數米遠。
“小心它身上的黑氣。”男子運起輕功,鏗鳴的長劍已經出手,波光詭譎的劍氣劍無虛發盡數砍在怪獸的身軀上。發出“鏗”的迭聲巨響。
他身上的月白衣衫籠罩在一陣清輝間,恍如月下舞動的仙人,騰挪跳躍優雅從容,絲毫無懼地對峙著面前的龐然大物。
傾顏五指緊繃,四把見血封喉的柳葉刃在手,泛出的白芒與男子手上的劍華交相輝映,交織出一張殺氣凌厲的巨網包圍著怪獸。
飛刀出手,快若閃電,“咻”的一聲伴隨著一抹驟射的流光襲向怪獸。
“鏗”怪獸安然無恙,銅鈴般的巨眼卻更深地染上一絲怒意,嘴里的獠牙忽然瘋長而出。一臉的白色皮毛覆蓋著漆黑的嘴唇,看起來無比陰森可怖。
眸底染過一絲驚訝,傾顏沒想到這怪獸的皮毛竟然如此堅硬,連她用了全力的柳葉刃都奈何不了它。
轉眼間男子足尖輕點,月白長衫舞出一道眩美的弧度,有如實質的劍氣招招殺氣逼人,襲向怪獸的命門,黑發拂過銀色的面具,妖冶動人。
鏗鏗鏗鏗……
四聲巨響落下,男子只覺得虎口震麻,四道灌注他內力的劍氣悉數石沉大海般毫無所覺。
“比鐵還硬!”狹窄的石室內,傾顏長睫跳躍,紅唇輕柔一彎銀牙一咬,伸手往懷里一摸便摸出一根通體漆黑的短棍。纖纖素手輕輕一甩,只聽“喀喀”兩聲輕響,短棍如有生命般瞬時加長了兩倍不止。
眼前只看見一道飛速的紅光一閃而過,利箭般的身形將速度發揮到無與倫比。下一瞬,男子頓覺腳底一顫,怪獸的嘶吼聲伴隨著“咔嗒”一聲震耳欲聾地咆哮而起。
入目便是傾顏蛑如寒刃就地一滾避過怪獸吃痛地胡亂襲擊。少女冷沉的面容半面泛著詭異的紅光,眼底不見絲毫畏懼退縮,滿滿濃烈的肅殺之意讓男子微微一愕。
“別發呆!”少女一音落下,耳邊一道臭氣撲鼻的勁風呼嘯而來,側頭,一縷黑色的發絲輕飄飄墜落在地。
男子霎時間殺氣凜然,修長的玉手靈蛇般往腰間輕輕一摸,傾顏訝異地看著他憑空變出一支碧玉蕭來。
“躲遠!”嘶啞的嗓音不容拒絕地落下,傾顏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摘面具,玉手輕抬,碧綠玉簫,賽雪纖指,優美地跳躍在一汪翠綠間,紅唇輕嚅下流淌出一串串靈動的音符。
微閉起的眼睛還是那完美上挑的弧度,仿佛永遠帶笑視人的便是那雙寶石般璀璨的星眸。如凝脂賽玉的肌膚在碧玉蕭幽幽的碧光下泛起瑩白的光芒,柔潤美好地仿若初春的陽光般溫暖,襯的他月白長衫上的白蓮似在迎風擺動般清雅。
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完美挺直的鼻梁和柔和的側臉,微抿的紅唇在碧綠的玉簫上吹奏出空靈如泉
水的音符,卷翹的長睫微微顫動飛舞,眼角邊一顆赤血淚痣風情萬種,媚意橫生。
傾顏幾乎將所有形容女性和美麗的詞都用在了他身上,貌似潘安根本就是侮辱了他。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將天地間所有的風華都凝聚在那月白色的身影上,仿若天地間只此一人灼灼華光。
一波接一波的音符流瀉而出,怪獸漸漸安靜了下來,白毛覆蓋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嗓子里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石室內只余那清泠泠洗滌靈臺洗滌神魂的玉簫聲源源不絕地傾瀉而出,只余那恍若天人般的月白身影。
劇烈掙扎的怪獸眼睛死死睜大瞪若銅鈴,怒火熊熊地看著眼前謫仙般的男子。傾顏猛然間看見那雙幾欲䀝裂的眼底詭異地劃過一道紅光。
它快,傾顏更快。殺意一起,咬牙忍住失力感,身形在一呼一吸間疾射至怪獸身旁,手中緊攥的玄鐵匕首蓄勢待發。
傾顏眸光冷凝,怪獸的腳掌已經抬起在半空,說時遲那時快,男子放下玉簫就見眼前紅影劃過,而那怪獸雙掌捂著耳朵,一腳抬在半空正欲掃向自己。
長劍在手,男子眼中紅光一閃,驟然縮緊瞳孔,神色一寒就欲舉劍斬殺。
孰料,“嗷嗷嗷”三聲大吼,怪獸巨大的眼睛里流出兩道血絲,抬起的腳轟的一聲踏下,男子倏然不可置信地瞪著鳳眸,死死盯著怪獸的腳底。因為他最后看見那抹紅影便是那巨大的腳掌下。
“傾顏!”半晌后,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吼。男子渾身瞬間殺氣沸騰,抬眸目䀝欲裂地瞪著那通體白毛的怪獸,長劍挽出漂亮的劍花,帶著奪命的美麗“噗”一聲沒入怪獸脆弱的眼睛。
半晌后。
回音漸漸散去,男子深不見底的黑眸一錯不錯地盯著矗立在原地的死獸。滿心的恨怒在怪獸
身上砍出無數道血痕,怪獸一身白毛上流淌的血液染紅地面,染紅他的眼底。
“轟”一聲巨響,龐大的身軀再次倒地,這一次怪獸沒有再化為灰燼,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一柄森寒的寶劍直直插在它的眼珠內,沒入一半劍身。
鏗鏗鏗鏗。一只玉手拔下長劍,濺起一片血霧,男子赤紅眼眸,俊美如仙的臉上怒紅了一片。一劍一劍盈滿內力砍向怪獸的尸體。砸下男子滿心的痛楚。
“傾顏,傾顏!”男子嘶啞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清潤靈澈,帶著悲涼的氣息縈繞在石室。“啪嗒”一顆滾燙的男兒淚重重砸下,砸在那剛剛爬起的紅衣少女的心房上。
男子模糊的眼中倏然出現一抹紅色衣擺,身形一僵,努力睜著眼睛竟有些不敢確認。低垂的頭,披散的發絲墨黑如綢緞,一只素白小手輕柔地撫上那絲滑的觸感。
就如一道同樣柔滑的暖流劃過心間,同那顆淚滴一起,慢慢融化一隅堅冰。
“云染,我還沒死呢你就哭!”少女的聲音清越靈動,跳躍著蹦入他的耳里,夾雜著絲絲的愉悅。
這該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了吧。云染倏的抬起頭,絕美的面容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笑意直達眼底。隨即手臂一伸一拉。
傾顏還沉浸在他那抹如同“春風拂過桃花瓣,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笑容里未反應過來,一把
又被拉入一個淡雅馨香的懷抱,重重的力度砸得她鼻尖一酸,幾欲落淚。
眉頭一緊正欲發作的時候,云染輕輕將她推開,修長細膩的指尖在她怔愣不知所以的眼神下,緩緩輕柔地撫上她左臉的胎記。
傾顏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看著他滿眼的心疼和憐惜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該告訴他自己不是原來的沐傾顏嗎?
掙扎間的傾顏斂下羽睫,掩蓋住眼底的神色。忽的感覺臉上溫暖柔和的觸碰泛起一絲涼意,卻沒有看見云染眼中一閃即逝的冰涼。
“我們快點想辦法離開這里。”云染的聲音澄洌通透,仿若清泉流淌過心間,滋潤柔和。
傾顏腦中經他一說猛地竄入一道亮光,當下推開他對他微微頷了頷首。神色沉靜地轉身徑直走向金絲楠木棺。
方才傾顏兀自觀察著棺槨的時候,腦中閃過的想法便是自己的鮮血被吸入楠木棺身的情形,后來棺蓋打開的瞬間,自己有如受到召喚一般不受控制地走向它,并且打開一個機關得到了一
本小冊子。
于是,云染問起的時候傾顏便想到試試這個辦法。她自顧蹲在棺槨前,素手捏緊了冰寒的玄鐵匕首,眼中閃過一絲堅決。
在云染還來不及阻止,半張著嘴啞然的時候,素手輕揚,右手食指瞬間出現一道血線。她回眸,那完好的半張臉在云染深邃溫潤的眸子里綻放一抹名為安撫的笑容后,將手上的血一一滴到所有三列四行的象形字上。
云染心底兀自冷笑,他怎么會需要人安撫,卻在她那抹皎若白蓮清若月色的笑容下不由得被迷了眼。這是以前的沐沐沒有的笑容,云染又想起那首琴曲,就如同這笑容一樣風華絕代。
此時被她的行為驚了一驚,卻想起她方才安撫的笑意,當下打斷了阻止的念頭。昨日若不是她自愿跟著衙差來,誰都帶不走她,她決意走的時候,他在樓上看著楚清蕭阻攔她,卻也攔不住。
這個女子,決絕、淡漠、敏銳。云染嘴角幽幽一笑,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看著她的背影,卻不料看到她的鮮血被棺槨盡數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