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無大師,帶她去吧。”云染忽然開口,面色淡淡地對了無大師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了無點了點頭,白色的須眉在微風中悠悠飄揚,對著莫名其妙的傾顏指引道:“丫頭,你想不想見你娘?”
話音一落,傾顏猶如遭遇當頭棒喝,從喉間蹦出幾個字:“我娘不是已經……”
“你娘沒死,你見了就知道了。”沒有解釋,但是卻徑直帶著她往竹林深處走。經過那個六角亭子時,怔怔的傾顏這才發現亭內擺放了一盤殘局。
思錦常說傾顏這人不光愛錢,還愛琴棋書畫,沒人能想象銅臭和風雅結合在一個人身上會有多不和諧。
但是她卻偏偏能在上一秒數著錢串子,下一秒立馬就能抱著琴不說一句話。所以不消一秒,傾顏便看出了那盤棋局的布局。
珍瓏棋局。
走在最后的紫衣男子見她忽然不動,瞥見云染回過來的頭正欲催促的時候,卻被他一個眼神制止。下一瞬傾顏便已經坐定在了那石凳上研究起了棋局。
“主子,她不想看云…。”
云染搖頭不語,因為傾顏已經將手伸進了棋盒里。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不斜視地對了無大師說:“這局棋擺了這么多年都無人能解?”
了無嘆了口氣,童顏上呈現一抹極其不相符的滄桑,似驚訝又似遺憾道:“云祁國的二皇子曾經試圖解局,但是…。”
云染微微頷首,目不轉睛地看著凝眉沉思的少女。此刻的她半面胎記正對三人,在天邊的晚霞映襯下如熾熱的火焰,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那張牙舞爪的形狀看得不明所以的紫衣男子直皺眉,卻又瞧不出什么不妥。
那廂傾顏凝神掃視棋局已有半晌,指尖的白子比劃著徘徊不定,三人只當她是在苦惱解局之法,落子之位。然而傾顏確實沒想到這古代竟然真有珍瓏棋局,對于這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棋局她還是比較陌生。
了無沒想到她為了解局將見母親的事情拋諸腦后,不由對她拋棄傾顏的決定起了質疑。如果傾顏對她根本沒有感情的話,那么又怎么要求她因著一個拋棄她的女人去完成他們未能完成的事…。
冬日的天色黑得快,不消一刻便爬上了一兩顆星子,灼灼地釋放著耀眼的光輝。了無抬頭見那格外閃亮的星子不由微微一驚,心里的預感更是不妙。
三人各有心思間,忽聞“啪”的一聲輕響,那亭中央的棋局正正籠罩在銀白的星輝間,一只白玉般的素手還未收回,指尖下正對的那顆玉色白子在周圍密密黑子的圍困下異常亮眼。
云染快步上前一看究竟,半刻后忽而抬頭眸光灼灼,定定地看著傾顏不發一言。
實在是夜色來得太快又太朦朧,傾顏在這樣比星子璀璨的眸光下腮邊飛起一朵紅云——因為另一邊瞧不見——。
“唉…。了無啊了無,你辛辛苦苦設了十年的局…。沒了。”男子云淡風輕地表達了他的惋惜,可那了無卻毫不在意,甚至壓抑著興奮地催促道:“既然破了局就破了,走吧走吧,天都黑了。”
天黑?傾顏不禁想起她的“黑隱衛二號養成計劃”,心里一急想也不想地拉住云染的手,那殷切的目光頓時讓云染哭笑不得地嘆了一聲,突的俯首在她耳邊曖昧地吐氣:“難道你不覺得顧若的身形和我很像?”
呃…。!“那你還想殺我!”她可沒忘記就在昨天那“顧若”可是對自己起了殺心的。不由柳眉一豎洶洶質問。
云染抬手摸摸她的頭佯怒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只說很像,可沒說他就是!安心吧,我早就交代了他的。”末了還狠狠揉亂了她的黑發。那柔軟的發絲觸手極為舒服,配著她怒氣洶洶的臉蛋簡直像要軟到他心底去。
“啊!主子我看出來了,像鳳凰,鳳凰展翅!”后頭的紫衣男子猝然鬼叫的動靜硬生生打破了云染的好心情,抬頭時眸色一沉,嚇得亢奮的猶如發現新大陸似的人急忙噤聲。
幾人偶爾的交談聲在夜色下落下一段長長的尾聲,遠遠傳入亭子后隱藏的人耳里,卻偏偏讓她覺得那樣刺耳。
眼看著冬天就要深了,竹林卻依舊一片茂盛,蘇以茜因著那件丑事被蘇洵打發來護國寺暫避風頭,孰料這才第一天竟被她見到了了無大師。
她興奮之余又愁著找不著話去同大師交談,只得一路尾隨在大師身后。此刻她眼看著四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身側的雙手狠狠捏緊了拳頭,胸腔內的妒火怒火在見到方才的一切后猶如沉睡已久的火山,只待時日一到便會以毀天滅地的傷害將其澆熄。
七歲時,就是在這一片竹林內,在這座亭外她也曾遇到一如今日的情形。那日,她隨爹爹來這護國寺祈福求神,而后蘇洵獨自去拜訪了無大師,將無聊的她留在院內。
猶記得,那是一陣美妙得令從小習琴的她都忍不住拍手稱贊的琴音,可是這彈琴的人后來就成了她這輩子最恨的女子——沐傾顏。
小小的蘇以茜看著楚清蕭對那個與她一般大的女孩子的溫柔,才十歲的男孩子就已經成長得俊逸絕美,在而后的十年里成了她一生的渴望。
所以當她看到那個女孩子蒙著面紗僅能看見一雙紫眸的時候,幼小的心靈漸漸愛你滋生出一種名為嫉妒和搶奪的情緒,并且在對楚清蕭的癡戀中一發不可收拾地侵蝕她的心臟。
也就是那日,蘇洵告訴了她了無大師的預言,為了那雙與沐傾顏一模一樣的紫眸,她從七歲開始喝那巫藥,直到如今已有十年的時間都在承受藥石的折磨。
蘇以茜撫摸著自己幼嫩的唇瓣,那里還殘留著草藥的腥味。她服了十年的“鳳尾香”,不惜虧損了身子的根基冒充一個丑女,豈能白白受折磨。
眼珠一轉,蓮步輕移,蘇以茜垂頭看著那珍瓏棋局陰冷一笑,喃喃自語道:“我能搶你一回,就能有第二回,沐傾顏…。你這輩子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抬首,眸色漸漸陰狠:“你的母親么?居然沒死?鳳女是我,皇子妃是我,呵呵呵呵呵…。只要是你的我都會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