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城
花夕顏一身男兒裝扮,騎在一匹白馬上,額上的絲帶隨風飄逸。馬兒踢著馬蹄,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她十分愜意的瞇著眼,慵懶的看著前方,這才是她要的生活,肆意的綻放自己的青春,揮霍自己的活力,才不是躲在深閨中做女紅。又有誰知道,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婚禮上,蓋在頭上的鴛鴦帕壓根就不是她自己親手動手繡的,花家心靈手巧的繡女多的去了。初見時,她也喜歡,敢肯定的是,繡女心里藏著一個人——她愛的人。只有這樣,才能繡出如此活靈活現的鴛鴦出來。
可是她沒有,蕭云卿較于她,只是比設想中好的多,很容易相處的一個——男人。他需要她的配合,她也樂意配合著。
各得所需罷了。
“少主,一切就緒。”花玉彥上前稟告,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半刻。
她點了一下頭,然后說:“夕顏就交給你照顧了,她不喜歡出門,就給她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等我回來。”
花玉彥微笑的點頭,目光有意的掃了一下在人群中的兩個人。
她一揮手,立即有人上馬,招呼著馬車前進,車子上插著花家的旗幟,浩浩蕩蕩的離開。街邊的人嘆為觀止,認為這種氣勢比皇上親臨還要隆重,車隊的人,面上全是驕傲之色,昂首挺胸的正視著前方,目光不偏不倚。他們都為能成為花家一員而驕傲,有誰不知道花溪桐這個名號,這可是他們的少東家,實則是花家如今的掌舵。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他們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曾經熱鬧的村莊,現如今已不成樣子了,房屋破損,嚴重的已經倒塌。人走的走,散的散,就是偶爾看見一兩個人影,瞧見到他們這么一群人,也都遠遠的躲開,趴在角落里看。眼中盡是恐懼和渴望,清瘦的臉,見不到半點肉。
花楹讓人帶他們過來,車隊的人見了,紛紛露出驚訝而不可思議的表情,很想問:“不過十幾天,怎么就沒有人樣呢。官府不開倉救濟,朝廷也不派人來,難道就這么放棄了。”
夕顏讓人騰出一塊地方,扎營休息,順便打聽消息,災情到底嚴重到什么程度了,相比之下,相城又如何呢。那里才最終的目的地,她希望那人還好好的活著,要不然就白來了。
他們開始搭鍋生火,轉眼香氣裊裊。也許是食物的香味引來不少人過來,車隊人見此感覺不妙。人多勢眾,他們就算是以一敵三,也不可能從上百人中安全的逃脫,不由的握緊手中的刀劍,護在夕顏的面前。
就算是死,也要護少主周全,這是他們所有人的想法,也是進花家護衛隊時,玉彥大人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空氣中彌漫著濃香的米粥味,偶然聽見木柴發出霹靂的聲響,夕顏看著愈來愈近的人群,眉宇微微的蹙起,覺得鬧心,把這一切全都歸于朝廷。如果對方能妥善的安排好,他們就不會遇上這一切。
被帶來的兩個人,戒備的縮在一邊,眼睛直盯著冒熱氣的鍋。似乎以外的東西,他們都不關心。
花楹雖是練武之人,可面對無辜的百姓,心里沒底了,轉頭問:“小姐,怎么辦?”
“跟小翠一樣的笨。”她丟掉手中的木棒,讓人亮出旗幟,前面的人群就出現不明的騷動,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曉他們的身份。花家的名號應是家喻戶曉的,無論是柴米油鹽,還是昂貴的絲綢,花家都有經營。
有人站出來,說是談判。
夕顏似笑非笑的說:“你們憑什么談判,手中的破銅爛鐵,還是無力的拳頭。”
這句話實實在在的打擊了他們,頓時出現騷動。害怕面對,又舍不得誘人的食物,他們可是有數日沒有聞到過食物的香味了。
夕顏覺得時候差不多了,說:“派個人出來談判吧。”畢竟他們心底比死更恐懼的東西存在,如果再遲疑下去,恐怕會反撲的,到那時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對抗的。當真正看著他們,她又有些不忍了,那還是人嘛。
“談或者不談,這些糧食我們都要了。”剛才那人硬生生的回了一句,覺得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人,也不是難對付。她也不急,細瞧了對方一眼,眉目清秀,有幾分的聰慧,口氣也不少,雙眸不由的微瞇起來,“你能做主嗎?”如此失禮,讓她很是不爽。
那人一愣,馬上回答:“能。”心底油然而生的升起一股敬畏,不明緣由。
“花溪桐。”
“馬亮。”
對方跟后面的人交代了幾句,就過來了。夕顏坐在唯一干凈的凳子上,也不看對方,淡淡的問:“情況怎么樣?”
“哀鴻遍野,苦不堪言。”雖然有些奇怪,但是還是如實的回答,畢竟感觸太大了,刺激太強了,一個大老爺們居然也流淚了。俗話說,男人有淚不輕彈。
“那些當官的不管嗎,不是有儲備糧嗎?”這是她最不明白的地方,統一合理安排,至少可以維持半個月,就算是不能,至少不會落魄到這般田地。
說起這個,對方就十分的生氣,額上的青筋跳動,惡狠狠的說:“他們早就跑了,剛開始哄騙大家,說是統一分糧,結果他們半夜逃走了。”哀聲嘆氣,身體清瘦,但精神不錯。
“逃走了,不會把糧食都帶走吧。”她露出戲謔的表情,眼中盡是嚴厲之色,如果對方敢膽亂說,她肯定不會那么放過的。
馬亮苦澀的一笑,朝后看了一眼,那群正眼巴巴看著鍋中之物的村民,說:“糧食是在,但是都被污水浸泡過,早就發霉了。人吃了,反而越來越瘦,一下子死了好多人,誰也不敢了,寧可啃樹皮。”
“瘟疫。”聲音有些顫抖,一個大男人竟然哭的全身顫抖,那是什么樣的苦啊。這種苦,他一輩子都未嘗過。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朋友一個個離開,他連傷心難過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他還要為其他人找出路,他不相信他們就死在這里。可是他又不敢帶著人走出這個村子,他怕傳染給別人。
夕顏長吸了一口氣,半天沒有說話,轉頭讓花楹先拿出一些糧食給他們。那些人也就在附近扎營,似乎怕他們跑了似的。
“多少人染病,情況嚴重嗎?”這個時候最怕傳染,可瘟疫哪有不傳染的呢。藥物,人員都缺乏,想活下去,難。“朝廷沒有派人來嗎。”
馬亮大笑,說:“十幾天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您也許沒有聽說吧,別人稱這里是地獄之地,就是說,到這里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周圍一帶的人聽到,大吃一驚,年輕一點的人,手頓時不自覺的發抖,經驗豐富的人嘴唇也抿成一條線,眼睛死盯著周圍的人。
天黑沉沉的,風愈刮愈猛,吹亂了頭發,吹亂了人的心。遠處難民抬起頭,露出潔白的牙齒,發出令人發顫的笑聲。
地獄之地,他們居然到了這么一個地方。
花夕顏抬眼望著根本稱不上能住人的地方,看那群根本稱不上是人的人,心里說不出任何的話。是震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