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月光傾斜在這個曾是安寧幽靜、百姓安樂的城里,如今已是蕭條的不成樣子了。這時街上出現幾個官差模樣的人,驅趕著幾個人行走,行跡十分的可疑。
花楹身子貼在一棵大樹上,狐疑的多望了幾眼,隱約還能聽見他們的呵斥聲。
“只要你們完成這件事,你們就自由了。”
“完事后,殺人滅口吧。”有人不屑的回了一句,然后若無其事的向前走,發出金屬的碰撞聲,在這個萬物寂籟的環境下,顯得特刺耳。她特意看了一眼,原來是囚犯。不過這個時候帶著囚犯去哪里呢,心下覺得十分的可疑,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花楹不由的側耳聽之。
“你們都是要秋后行刑的人,還怕死。”官差小心的應付著,威脅兼誘惑,心說,這個活不好干啊,不過也只有老爺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呵呵,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死前做件好事,而是他們的功德啊。
“哼。”
“騙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哪會啊,李式刀法,我們可是見過的。李爺的輕功獨步天下,無人可敵。”
她起身飛躍,找個落腳點,隱身在角落里。她清楚的看見囚犯的臉頰上方篆刻著一個字,“死”。這分明是死囚,難道現在拉去處以極刑,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明亮的眼睛,猶豫的閃動了一下。早就耳聞相城的譚鎮威是個欺強凌弱,強搶民女的貪官、昏官,這幾個人估計也是被人家冤枉的吧。如果她出手相助,定能制住那幾個官差,可是這樣會壞了少主的事。她不得不朝相反的方向躍起,飛檐走壁,幾個躍身就消失在這個寂靜的夜里。
她趁著月光來到一家酒樓前,抬頭看了頭上的匾額,一躍身落在院子里,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前面的情況,就被人逮住,“什么人?”
聲音是故意被壓低的,還夾帶著幾分的恨意和不屑,桀驁不馴,歷來是花家的本性。
這是她第二次被人拿劍指著,一下子惱怒了,連帶著上次的怨氣一起涌現出來,卻忘了她出來辦事,穿了一套夜行衣,還半夜三更的摸進人家里來,能不讓人懷疑嘛。
身子偏了半公分,右手提著的劍擋住對方的攻擊,美目怒瞪著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花楹,怎么是你,還……”那人滿臉訝異的表情,隨后染上幾分欣喜的神情。
“我,”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轉移話題,把少主交代的事,跟對方說了一遍,然后就離開了。
那人激動的跑向里屋大喊,“起來了,都起來了。老何,老何,來了,來了。”
榻上的人,如同枯樹樹皮的臉,微動了一下,眼眶濕濕的,然后慢慢的合上,心滿意足的睡去了。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他又一次站在花家祠堂前,聆聽著歷代祖宗的教誨。
那人見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有些焦急了,少主還有事讓他們做呢,就搖晃著他的身子,“老何,少主讓我們辦的事……”
老何困難的睜開眼睛,眼神鋒銳有力,完全不像垂死的人。人慢慢的坐起來,那人見了,就召集其他的人。
今夜注定是無眠之夜,可是夢魔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城外的人,昏昏欲睡,互相挨著肩,靠在一起打盹。地上升起一堆堆火,火焰左右搖曳著。
地上坐著一個裹著黑色披風的人,猛地睜開眼睛,雙指放在口中,吹了一聲口哨,一條渾身青綠色的蛇,乖乖的游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豎起看著他。模樣甚是可愛,如果仔細看,你就會看到一對潔白的牙齒,閃爍著翠綠色的光,那是毒液。
他笑了起來,因臉上的傷疤,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怕,好在大部分用斗篷遮擋住。他開始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還有些陰沉,似乎在哪里聽過。對,他就是稱徐建為少爺的人。
“寶貝,你的宵夜來了。”
小蛇扭動著身軀,發出青色的磷光,嘴巴伸出長長的紅色芯子,歡快的發出簌簌的聲音。
那人發出沉沉的笑聲,拍了一下它的身子,它就飛竄到草叢里,消失在夜幕里。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昏黃的油燈下,鋪著一個棋局,有人左手持白子,懸在半空中,思考片刻才落下,下巴微微抬起,笑靨如花,右手拾起一粒黑子,放在棋局的中間。
“花楹回來了嗎?”聲音淡雅,宛如春風拂面,貌似女子的聲音,守在馬車外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心下琢磨著,馬車里是什么人,莫非是少主的女人,可一路上根本沒有瞧見過。
或許藏匿在車隊中。
這么一想,他總算明白了,恭敬的回答:“花楹,還沒有回來。”
她一皺眉,放下手中的棋子,嘟囔了一句:“那么慢。”心里很煩躁,不知道是外面的事情,還是剛才侍衛形勢不穩重惹惱她了。
安靜下來,莫名其妙的想起蕭云卿,一個她實在不怎么愿意想起的人。新婚當日,第一眼望見他,心下就明白,她的事情能成。果然,睡在同張床上,他們沒有發生任何的關系。天剛放亮,他披著一件月白色的外套,坐在椅子上看書,好像是個上京趕考的學子。
靜謐,柔和,一點都不像個老謀深算,運籌帷幄,在官場上打滾了數年的人。
他淡漠,寧舍棄心愛的女子,也不愿意妥協。他卻保留那片竹林,表明對方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用詭計得到皇上的賜婚,得到花家的支持,她卻沒有收到任何一個商鋪,他借用糧草的消息。
也許,每個人都戴著面具,如她自己。在外是花溪桐,一身男兒裝,游戲人間,與江湖人士稱兄道弟。人前她是花家小姐,剛為人婦的花夕顏。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一個依賴別人的柔弱女子。
他又有幾個面具呢?
她翻了個身,掀開棉布簾,暗罵一句:花楹,她又野到哪里去了,回去就張羅著把她嫁掉,免得禍害別人。
“你說少主為何一定要進相城呢?”
她一愣,那些人在議論她,心中起了好奇,稍微施加了一些內力,聽得更加的真切。
“誰知道呢?”
“聽說有重要的人在那里。”
“原來如此。”一切都明了了。
“你說什么時候能進去,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啊。”
“有少主呢,要你操什么心。”
“我擔心大伙受不了,你瞧這天冷的,我剛才小便的時候,那玩意差點都結霜了。”
“哈哈,看來要小心點了。”
“重要的人。”夕顏靠在軟墊上,回憶著以往的事。在她眼里,他是個癡情的人,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繼承花家一切的機會,十幾年前,更是不顧別人的目光,利用花家的勢力,帶走一對母子。如今她還記得他決然的目光,現在想來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幾年后,她接到消息趕回來,就見他跪在花家的列祖列宗前負荊請罪,讓她錯愕。因為他的舉動,差點顛覆了花家的一切努力,如果不是牢固的根基,恐怕早就毀了。
“你要我說你什么好呢,你把花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放在哪里。”父親聲聲帶著血,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爹如此生氣。她趴在門口,眼巴巴的看著他們,心里十分的害怕,覺得跪在地上的叔叔很可憐,面如土灰,毫無血色。
“二叔。”她喃喃自語,“那個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嗎,你愛她,愛得如此重,如此義無反顧,不顧家人的安危。如果愛是這樣的可怕,我寧愿不要。”
“我永遠也不會為了愛情,而放任花家不顧的,花家才是我的一切。”
“雪鷹,你說呢。”它似乎聽懂了,啄了她一下手臂,然后又安靜的站在那里。
突然一道黑影撲來,燈滅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