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燕佳說的沒錯，她相貌恬靜優(yōu)雅不似王小詩棱角分明，性格平靜隨和不似葉蕾蕾火急火燎，說話慢聲細語不似羅綺口沫橫飛。又喜歡養(yǎng)貓養(yǎng)狗喜歡種花弄草，而且非常癡情，截止現在已經苦守了在英國留學的男友四年光景了，從19歲到23歲最美好的年華無怨無悔。真是現代女人中不可多得的賢良代表。

但只有最真心的朋友才會知道，再大家閨秀的儀表下也會有張狂尖叫的失態(tài)，再溫婉如玉的性格后也會有女人的任性醋意，再善良平和的個性里也會有腹黑獵奇的心態(tài)，再任勞任怨的守候中也會有心酸眼淚過后的一點點不甘。只是，燕佳隱藏的相對最好。

吃了晚飯后，一行人直奔會場。由于在飯桌上插科打諢耽誤了點時間，所以還在場館外的就眼看著幾束煙花奪目竄向夜空，接著音樂響起彩光斑駁，一陣陣歡呼爆發(fā)如山洪。

“快點快點，起個大早趕個晚集！”羅綺招呼著后面的幾位。

驗票員看了看羅綺的幾張門票，似乎不太相信這幾個不起眼的小年輕人會有內場第一排的VIP資格，而且還遲到。

羅綺也不和他啰嗦，沖進場內穿過一層層黑壓壓躍動的人群，來到了孫燕姿的腳下。

羅綺不是鐵桿燕窩，但她承認自己也曾被這個嗓音清澈笑容靈動的女孩深深吸引，聽她的專輯直到流淚。如今的孫燕姿不似出道時的懵懂青春，卻多了分優(yōu)雅的氣場。她身著華麗的服裝跳著不算復雜也很有味道的舞步，接連的三首快歌瞬間打開全場的氣氛。

接著，她用生硬的方言向歌迷們問候：“大噶好！吾今早票亮伐？”

場下又是一陣沸騰，歌迷們爭先恐后的用各種口音叫喊著：“漂亮！”

羅綺轉向燕佳：“你很漂亮用上海話怎么說？”

“弄老漂亮額…”這里只有燕佳是上海本地人。

“如果我這樣喊，她聽得懂么？”

“肯定聽不懂…”

歌星的一番感謝致辭以后，燈光開始柔和下來，熟悉的前奏響起讓羅綺的心不由自主得抽動一下，那首百聽不厭的《天黑黑》，伴隨著她的花季伴隨著她的初戀的《天黑黑》，很久沒聽，但一哭就很想聽的《天黑黑》，以及很久沒哭，一聽就想哭的《天黑黑》。

天上開始飄下小雨，雨線斜斜的劃過一束束燈光，在歌聲中一去不回頭。羅綺靜靜地站著，腦中出現了一個人。

羅綺剛迷戀美少女戰(zhàn)士的時候是15歲的那個夏天，她留著長長的頭發(fā)，梳月野兔那樣的雙馬尾。

忽然頭皮一緊，長辮子被揪了一下。她瞪起圓圓的眼睛回頭怒對一臉壞笑的男孩。

“喂！這三道題給你好好做，錯一道再罰三道！”男孩瞇著眼睛一手拄著下巴，滿臉得意又欠揍的神情。

羅綺鼻子里哼了一聲，一把抓起題紙扭過身去。

三道很相似的因式分解，跟剛才測驗卷子上出錯的那道題目大同小異。

放學的鈴聲響得很及時，同學們打了雞血一樣歡呼雀躍得收拾書本。

“笨蛋！明天給我檢查！”秦柏在羅綺頭頂揉了一下，吹著口哨沖出教室。

“討厭！頭發(fā)亂了！”

他們從來都是一前一后出去，羅綺知道秦柏會在校園外一百米處的小賣鋪那里等她。

那時他如往常一樣斜跨著單車，一條長腿支地，雙肩包放在前面的車筐里。

他右手扶車左手插兜，眼睛一直往左前方看，有時候哼著張震岳有時候哼著謝霆鋒。

羅綺會跑過來雙手小心得抱住他的腰，輕聲說：“不需轉過來，猜猜我是誰。”然后一跳上了后車座。

秦柏沿著江邊騎行，這個海濱小城的夏夜最是宜人，咸咸的空氣里有海鮮的味道。羅綺在他運動服的口袋里摸索著，有時是一塊巧克力有時是一袋牛肉干，就坐在后面一邊吃一邊有事沒事的開話題。

騎行一刻鐘，再穿過一個火車道就是羅綺的家。有時候趕上火車通過，壓路桿放下來，信號燈滴滴得閃著。這時秦柏會蒙住羅綺的眼睛：“猜猜有幾節(jié)？”

猜錯一節(jié)挨一個栗子爆，以至于多少年后羅綺的聽力還是很好。

咯噔咯噔的長龍呼嘯而過，秦柏會推著車并肩跟女孩走在一起，這一段路有500米左右。他們偶爾牽一下手，更多時候還是保持著一點點距離。初中時代的戀情在老師和家長眼中其危害大過于搖頭丸，他們知道自己沒有力量保護對方，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快到樓下的時候秦柏停下腳步，撅撅嘴，目送著羅綺進了單元門洞。

然后有一天下午，羅綺正踩著椅子畫黑板報。隔著教室的窗玻璃，秦柏打球時的身姿令她一次次分神。奇怪的是他不高也不帥，羅綺卻總能一眼挑出他。他熟練地接球運球起跳投籃，雖然不是經常能中，但連貫的動作確實是帥氣的沒話說。羅綺正心頭小鹿亂撞的看得出神，卻見秦柏落地的瞬間一下子踩中了一個大胖子的腳。隔著好幾十米，羅綺仿佛能聽到男孩腳腕扭傷的咔嚓聲，那是怎樣一種心驚肉跳讓女孩驚呼出聲飛身就要奔下去。

秦柏抱著腿摔倒的同時，羅綺從椅子上一腳踩空摔了下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被送到最近的醫(yī)院，一個右腳踝骨脫臼，一個膝蓋內側韌帶拉傷伴隨滑膜發(fā)炎。

秦柏住院了。羅綺本來是不用住院的，但她又哭又鬧說疼得不行。爸爸媽媽嚇得眼淚打轉于是大夫安排觀察幾天，羅綺住進了秦柏對門的病房。

接下來的幾她們在家長的眼皮下相處得非常愉快，生病住院本來就是很無聊的事，兩個孩子說說話解解悶家長們也不會有什么懷疑。羅綺抱著美其名曰聽英語的復讀機，講同學送來的一盒孫燕姿的磁帶聽了有八百遍。

秦柏臥床，羅綺就坐在凳子上。一人一只耳機，一邊聽一邊跟著歌詞學唱天黑黑。但是要知道戴著耳機說話不僅聲音大得嚇人而且唱歌還各種跑調，隔壁病友投訴了好幾回。還有幾個午后，兩人聽著天黑黑就覺得兩眼發(fā)黑得睡著了。羅綺就趴在秦柏的床前，像小貓一樣弓著背睡得很熟。后來老爸把她拍醒了，說大夫說她的腿沒事明天就回去上課吧。

副歌響起，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

羅綺想，我愛上過秦柏么？那平靜地如純凈水一般的初戀真的是愛情么？如果是，為什么隨著畢業(yè)求學的南轅北轍，兩個背道而馳的身影那么自然而然得分割掉地平線？如果不是，為什么時過境遷，依然刻骨銘心？

是雨水也好是眼淚也好，羅綺覺得自己還記得好多事，卻怎么也記不起秦柏的臉。眼睛是雙是單，頭發(fā)或長或短，牙齒齊不齊，有沒有酒窩，全都…記不清了。

如果青春一定要，這樣過去，那么羅綺什么都不怕了…畢業(yè)了，是開始也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