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眉生笑著轉頭對花菲道,“花菲姑娘,奴婢自知樣貌丑陋,但是懇請姑娘能夠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只需三日,若是三日之后花菲姑娘仍舊執意不要奴婢服侍,即便鳶大嬸不說,奴婢也會自己離開寶齊齋。”
她心中很清楚,若是今日不能說服花菲接納自己,她便無法再繼續留在寶齊齋。
這樣,她就會白白失去一個可以讓皇甫清燁得到沉痛教訓的機會,同時也就失去了可以靠近皇甫顏之的機會。
而花菲聽了顧眉生的話,微覺意外地多看了她兩眼。這個看似丑陋的少女,雙眸中分明蘊藏著她這個年紀少有的智慧和隱忍。
讓這樣的人留在自己身邊,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必擔心這個丫頭會像自己之前的那些丫頭那樣,費盡心機地想要勾引她花菲的恩客。
想到這里,花菲這才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我便看在鳶大嬸的面上,給你這個機會。”
顧眉生聽聞,臉上笑容誠惶誠恐,“多謝花菲姑娘。”
而鳶大嬸望著她的目光則多了幾分贊許。或許,她當初的一時善念竟為她帶來了意外的收獲。
暮色姍姍來遲,帶著幾縷漸漸清減的紅梅淡香,吹進歌舞升平,活色生香的寶齊齋之中。
顧眉生手捧著給花菲梳洗的精致銅盆,沉默地站在梳妝鏡旁。
“姑娘,您今日怎么想起來要梳這個流煙髻?”替花菲綰發的丫頭開口問道。
花菲慵懶將雙手插在手套之中,“聽鳶大嬸說,今日太子來呢。”
“哼,就憑你,也想要得到太子爺的青睞?真是癡人做夢!”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在門口響起。
顧眉生抬頭望去,原來是寶齊齋八大花魁之一的洛煙。
寶齊齋的八大花魁,每個都各有千秋。比如眼前的這位洛煙,就是以她可以盈盈一握的芊芊細腰和猶如西子捧心一般的嬌美模樣而受到男人們的憐愛。
花菲起身望向門口處的洛煙,身姿搖曳生風,臉上笑容柔媚,“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之前被太子拒之門外的洛煙姐啊。”
“你!”洛煙惱羞,“上一次若不是你這賤蹄子在我的茶湯之中放了黃豆粉,我又如何會被太子爺嫌棄?!”
花菲絲毫不惱,笑盈盈道,“奉勸姐姐,無憑無據的話,下次還是不要隨便說的好。否則落進旁人的耳里,大家就都會知道姐姐那日的丑事了呢。”
“哼,我勸你別太得意,就算如今你花菲如今風頭正勁,今日能夠得到太子垂青的人也未必會是你!”洛煙說完,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轉身而去。
花菲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冷嗤一聲,轉頭卻若無其事地重新走回到梳妝鏡前,吩咐身后的丫鬟道,“今日用那盒桃色的胭脂。”
“是。姑娘。”丫鬟在桌上拿起一個胭脂盒,輕輕打開。
顧眉生不經意地看了那盒胭脂一眼,頓時眉頭一蹙,臉上卻不動聲色。
就在丫鬟準備用絲帕替花菲上胭脂的時候,顧眉生突然假裝腳步一個踉蹌,將銅盆中的水“不小心”地灑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丫鬟頓時低呼了一聲,而花菲則有些不耐地瞪了一眼顧眉生。
顧眉生連忙歉聲道,“姑娘恕罪,都是奴婢笨手笨腳的!要不然這樣吧,不如讓奴婢來替姑娘上妝,也好讓月兒姐趕緊去換一身衣衫,免得一會兒失禮了太子爺。”
花菲抬頭深凝了顧眉生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道,“月兒,就照她說得做吧。”
那名叫月兒的丫鬟咬唇望了花菲一眼,又望了一眼手中的那盒胭脂,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轉身走出了房門。
顧眉生見月兒離開,這才望著花菲道,“姑娘,這盒胭脂被人動了手腳。”
花菲聽了她的話,皺眉看了一眼手上的胭脂,“你如何看出來的?”
顧眉生拿起那盒胭脂,指著桃色胭脂表面薄薄的一層,“有人在這盒胭脂上撒了一層山藥粉,若是姑娘今日擦了這胭脂,臉上就會又紅又癢,自然也就失去了服侍太子爺的機會了。”
她說完,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絲帕,捻了一些胭脂涂在自己的手指上。
果然不一會兒功夫,顧眉生的手指就開始微微發紅。
花菲見狀,氣憤地拍案而起,“定然是洛煙那賤蹄子想出的毒計!她越是想害我,我還偏要讓她看看,我花菲今日是如何拔得頭籌,贏得五王爺的青睞的!”
她說完,對著顧眉生道,“你來替我梳妝!妝容越艷麗越好!”
顧眉生一聽,福身道,“姑娘,恕奴婢無禮,您覺得,太子如此身份,他身邊會缺乏容貌艷麗的女子嗎?想要獲得太子的青睞,妝容根本不是重點。”
花菲聽了她的話,滿腔的怒意一時竟消失無蹤,她透過銅鏡望著自己身后那個以一個淺金色軟質面具遮住半邊容貌的顧眉生。
她之前因為一直費心于如何能夠得到太子的青睞,竟沒有發現這個模樣丑陋的丫頭今日以面具修飾之后,竟多了幾分娟秀和清麗,那身平凡無奇的粗布衣穿在她的身上,也看起來比旁人服帖順眼的多。
花菲櫻唇輕動,“莫非你有妙計可以令我得到太子的垂青?”
顧眉生沖她婉婉一笑,“回姑娘,正是的。”
她的話音剛落,兩人就聽到一樓的大廳傳來眾人的請安之聲,“給太子請安,給九王爺請安。”
皇甫清燁!
顧眉生心中一震,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聲色,伸手強笑著為花菲蒙上一層紗巾,然后攙著她往外頭走去,“姑娘一會兒只需站在太子能夠看到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她們剛剛來到大廳,就看到兩個身姿不一,年紀不同,卻同樣風姿綽約的男子在鳶大嬸和眾位花魁的簇擁下,正緩步往樓梯處走來。
顧眉生一眼便看到了跟在太子身后的那個格外熟悉的身影。
皇甫清燁神情清淡,與他前面的太子皇甫容明溫潤親和的笑容截然不同。顧眉生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難以遮掩的濃濃恨意!
她冷冷地緊盯著皇甫清燁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是了,皇甫清燁從來都是這般冷漠疏離的,除了顧嫣然之外,他對任何人都是這般。
是她蠢,竟然以為自己終有一日可以捂熱他那顆鐵石心腸!
眼看著他們三人就要往她們這里而來,顧眉生終于回過神來,然后連忙識趣地退到角落之中。
花菲垂頭安安靜靜地站在太子他們三人必經的樓梯扶手旁,眼看著眾人就要抬步而上,顧眉生連忙眼明手快地在身后推了花菲一把,好巧不巧地將花菲一個踉蹌推進了那皇甫容明的懷中。
軟香柔玉在懷,皇甫容明停下了腳步,雙手扶著以輕紗遮面又模樣嬌小的花菲,一雙含笑的俊眸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藏在角落之中的顧眉生,然后柔和地落在花菲的臉上,聲音清潤,“姑娘無礙吧?”
花菲被皇甫容明玉冠如風的樣貌,風流倜儻的身姿和溫柔含春的聲音頓時迷得怔仲在他的懷里,向來口齒伶俐的她竟然失語了起來。
鳶大嬸見狀,適時地清了清嗓子。花菲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從皇甫容明的懷里離開,耳根頓紅,福身道,“請太子恕賤妾失禮之罪。”
皇甫容明豁達淺笑,“姑娘無礙便好。”他說完,轉頭望向鳶大嬸,“怎么本太子之前來寶齊齋,從來未曾見過這位姑娘?”
鳶大嬸剛要開口,卻被花菲搶先一步道,“太子恕罪,只因花菲樣貌丑陋,所以不敢在太子面前失禮。”
皇甫容明聽了這話,深望了花菲一眼,倒也不揭穿她的虛詞,臉上笑容越發清潤,道,“不如今日就讓這位花菲姑娘陪陪我們二人吧。”
花菲一聽,心中大喜,在皇甫容明二人轉身的瞬間,她轉頭欣喜地望了一眼一直藏在角落之中的顧眉生,而顧眉生則回以她淺淺一笑,隨即便轉身離開了原地。
殊不知,這一幕,卻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皇甫容明和皇甫清燁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