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齊齋的夜依舊格外繁華。即便春夜總是多雨,也還是無法驅散那些官拜要職的朝中大員們的好興致。
顧眉生站在窗欞旁賞雨,耳邊時不時傳來琴曲聲,竹笛聲,女子的賣笑聲和低語聲,還有男人們偶然興致盎然的高喝之聲。
而她身后的云依顯然無法適應這樣奢靡的地方,稚嫩的臉上泛著極為明顯的不安和恐慌。
恰在這時,她們房間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重重的打開,只見一個打扮艷麗的妙齡少女面帶不悅地站在門口處,“你們是死人嗎?!外頭忙得不可開交,你們卻在這賞雨?!還不快滾出來幫忙!”
云依嚇地連忙躲在顧眉生的身后。
誰知顧眉生卻巧妙地挪開了一點步子,對著云依笑著道,“去吧,以你如今的條件,還沒有資格迎客呢,不過是去幫幫手罷了。”
云依咬了咬唇,最后還是聽了她的話出去了。
屋子里又重新靜了下來。
顧眉生取下臉上的面具,又卸去偽裝,剛想要站起身,屋子里的燭火卻突然熄滅了。
四周頓時一片漆黑。她輕輕瞇起雙眸,微屏呼吸,細心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外頭的雨越來越大。隔壁又突然涌起一陣熱鬧的笑鬧之聲,顧眉生眉心越發緊蹙,耳邊似乎還傳來一些細碎的咝咝之聲……
一雙雙詭異的眼珠漸漸在黑漆的屋子里閃發出尖銳的光芒……
蝙蝠!
成片成片的蝙蝠盤旋在她的頭頂上方,那鋒利的門牙在幽黃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這時,屋外的那陣竹笛之聲越來越急。
它們似乎在四周查找著什么,黑而大的翅膀不停地呼扇著,最終齊齊將貪婪的目光投向了顧眉生的衣襟。
糟糕!
顧眉生心中大驚,眼看著那些懾人的蝙蝠就要朝她而來。
她連忙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掏出袖中的火石,點燃手上的絲帕,然后迅速地將絲帕投向不遠處的金色洗漱盆之中。
而此時,屋外的竹笛聲也同時戛然而止。
火焰,頓時燃燒如狂,而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蝙蝠,頓時尖銳地嚎叫起來,開始慌亂的四處逃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那些蝙蝠就已經因為四處亂撞而倒在了地上。
顧眉生這才上前細細觀察那些已經死去的蝙蝠,三角耳,毛色暗棕……
吸血蝙蝠!
一早便猜到老謀深算的鳶大嬸絕對不會乖乖合作,卻沒想到她的動作竟然會這么快。而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毒。
很好。
她重新點燃屋中的燭火,隨手取了一件衣服將那些死去的蝙蝠悉數收起。
她仿佛又突然想到什么,連忙打開門走出去,余光正好瞥到一個手執竹笛的青衣女子消失在玄關處。
顧眉生重新又走回房間。
那些突然而來的蝙蝠應該就是那女子以竹笛控制的。
那么多的吸血蝙蝠,這是勢必要讓她死在這里了。
顧眉生淡淡冷笑,想來,若再不讓她見到棺材,這鳶大嬸只怕是不會知落淚了。
很快到了四更半,天色微亮。
照理,這個時辰,寶齊齋的眾位姑娘們才剛剛進入夢鄉。
恰在這時,守夜嬤嬤突然急急地敲開了鳶大嬸的房門,“大嬸,不好了!二樓西邊的那六位姑娘,不知怎么了,突然都上吐下瀉了起來,洛煙姑娘還吐了黑血!”
鳶大嬸剛剛脫下外套準備睡下,聽到嬤嬤的話,頓時從床榻上起身,皺眉道,“怎么會這樣?!”
等來的不應該是顧眉生那個賤人的死訊嗎?!怎么會成了寶齊齋的幾個花魁?!
這若是上頭怪罪下來,她只怕也命不久矣。
如此想著,她連外套都來不及穿,便匆匆帶著嬤嬤往二樓的西廂而去。
她們剛走到玄關,就看到大夫捂著口鼻,神色慌張地準備離開。
鳶大嬸連忙拉住那大夫,“可瞧出是什么病么?”
那大夫仿佛怕的很,急急掙脫開鳶大嬸的手,“你們這里染了鼠疫!”
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鳶大嬸心中大慌,嚇得幾乎要跌倒,幸虧身后的嬤嬤眼明手快將她扶住。
“大嬸,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告……”
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鳶大嬸以駭人的目光止住。
她轉眸望了一眼顧眉生和云依所住的那間屋子,突然冷聲道,“封鎖二樓,不準任何人出入!”
說完,她自己便轉身下了樓,往外頭走去。
一時間,寶齊齋染上鼠疫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將整個神都都鬧得人心惶惶,畢竟這鼠疫,不僅會傳染,且是九死一生的大病,除非奇跡,根本不可能治愈。
云依此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可是偏偏顧眉生卻絲毫不見露出驚慌的樣子,每日該吃吃,該睡睡,一點不害怕被傳染的閑散模樣。
“姑……姑娘,難道您都不怕么?”
顧眉生知道這丫頭已經忍了好幾日,今日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不禁笑道,“你很怕?”
“倒也不是……”云依細聲道,“只是如今寶齊齋被封了樓,您說咱們會不會被官府抓起來呀?”
“那倒也不錯。”顧眉生笑著道。
“啊?”云依一臉的不解。
顧眉生朝她揚了揚手,“我昨日教你的合歡舞的動作,你今日可還沒練呢。”
“哦。”云依乖巧地走了出去,往另外一間屋子走去。
“看來你過得挺不錯,我的王妃。”一個清冷而華麗的聲音陡然出現在屋子里,將顧眉生嚇了一大跳。
她轉眸望向突然出現在大門口的皇甫顏之,一雙美眸詫異地眨著,“你怎么進來的?”
“走。”
“啊?”
“腳走進來的。”
顧眉生眼角微抽,“這里有鼠疫。”
“所以?”聲音平靜,尾音微微上揚。
“會傳染。”
“嗯。”
顧眉生望著他平靜無波的俊臉,貝齒微咬,“會死人。”
“那你死了沒?”皇甫顏之淡淡地望著她。
顧眉生氣結。有他這么問人話的嘛?!
“我好得很!”咬牙切齒。
“嗯。”聽得出來,不好的是他。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這女人設的局,明明知道他應該置身事外,他卻還是忍不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