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清燁在春水閣外站了整整一夜。腦海中反復涌現出顧眉生昨夜轉身之前那幽深而似有萬語千言的眼神。

微弱的晨曦輕灑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折射出令人望而難忘的迷人光芒。

對面岸上的粉桃似乎又盛放了許多，帶著清冷而晶瑩的露珠，一旁那空空蕩蕩的秋千正隨著清風而微微擺起。

恍惚之間，皇甫清燁仿佛看到一個粉衣少女正坐在上面隨風輕擺，笑聲如銀鈴，笑容如璨光，那身形，那容貌，那一舉手一抬眸，都如同永不褪色的畫卷鐫刻在他的腦海。

而那個自己名正言順娶進王府的女子，卻竟然變得面容模糊起來……

眉生……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你？

正想著，面前的紅木鏤花門突然打開，皇甫清燁抬眸往去，一身素色衣裙的顧眉生就站在門欄之內，素顏，雪裙，瀲滟的雙眸帶著幾分驚詫地望著他。

長而寬大的軟袍松松地披在她瘦弱的身上，她似乎也一夜未眠，一雙絢麗無雙的美眸中泛著星星點點的紅絲，可是饒是這樣，依舊沒有折損她的半點美麗。

明眸皓齒，盈盈而立。她仿佛靜靜地站在塵世之外，冷眼旁觀著他的迷茫，不解，掙扎和酸澀。

皇甫清燁再也無法正常的思考究竟眼前的人兒是真亦或是幻，長臂突然伸出，華麗的衣袖在空氣中劃出美好的弧線，將面前這個白皙而倩麗的人兒一把擁進懷中，“眉生……”

這聲呼喚，如同顧眉生夜夜夢中所夢到的那般，溫柔而深情，繾綣纏綿，勾起她心中最深處的那一抹柔軟，令她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之中，雙手也漸漸攀上他挺拔的背脊。

一行清淚滾落眼簾。

滴進皇甫清燁的脖頸，濕冷了他的衣襟，卻滾燙了他的心。

對上她如霧如夢的雙眸，皇甫清燁艱難地隱忍著心頭的那陣悸動，“告訴我，你與我是不是一早便認識？”

顧眉生被他眼中的炙熱嚇到，連忙偏頭，垂眸，不著痕跡地離開他的懷抱，“臣女不明白王爺在說什么。”

“你不說，本王就無從知曉嗎？！”皇甫清燁被她眼中的疏離所灼傷，語氣不由泛起薄怒。

顧眉生聞言，忽然笑了。

她抬眸，目光如炬地對上他質問的雙眼，“王爺不知道的事，又何止一二。你放著新娶的嬌妻獨守空房，卻跑來招惹她的親妹妹？！”

不。皇甫清燁眸中滿滿皆是不敢置信，輕輕倒退一步。

眼前的這個女人，目光疏離而涼薄。她仿佛將世間的一切都看得格外的透徹，卻又帶著幾分事不關己的離索和冷漠。

那樣的冷漠，讓她變得更加的美艷，卻也更加的令人覺得心動。

皇甫清燁輕輕皺眉，以探究的目光凝著眼前的女子。

他總覺得眼前這個絕美而涼薄的女子在望著自己的時候，有一種難以掩蓋的仇恨和憤怒。

他承認，眼前的這個女子，比起他所認識的所有女人都更加的美麗和吸引人，如同蠱惑人心的罌粟，令人見過便此生再也無法忘懷。

皇甫清燁收起心中的千般思緒，雙眸緊緊地凝著她淺笑的絕世容顏，“本王定會將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

顧眉生心中酸楚，不愿看他布滿血絲的雙眸，不發一言地轉身走回春水閣，在回頭的那一瞬間，她依稀看到不遠處的桃樹下，那一個極為熟悉的薄怒身影……

顧嫣然回到房中，氣得將寢室中所有的物什都統統砸碎。她恨恨地望著那面被自己砸得粉碎的銅鏡以及鏡中那個支離破碎的自己，眼中泛過無數的不甘和怨恨。

她緊緊地拽著手中的朱釵，不！她還沒有輸！她絕對不會是輸的那一個！

一旁的丫鬟翠煙見她的右手開始流出刺目的鮮血，連忙上前奪過顧嫣然手中的朱釵，急聲道，“王妃！”

顧嫣然這才回過神來，她坐回鏡前，任由翠煙替她包扎著手上的傷口，半晌之后，突然道，“去讓管家請個花匠來。”

翠煙不解，“王妃，怎么突然想起來要請花匠？”

顧嫣然勾唇冷笑，“種花。”

*

轉眼已經是五日之后

午時未到，屋外春光乍暖，月兒走進房間的時候，便看到顧眉生半躺在軟榻之上，單手撐著頭，昏昏欲睡。月兒望著她傾城絕色的睡顏，眼中泛過難以言明的復雜神情。

經過那晚的事，她此刻對于顧眉生已經不再只有單純的嫉恨，還有一種隱約的忌憚和害怕。

她小心地收起心中的思緒，走到軟榻前，垂頭輕聲到，“姑娘，該用膳了。”

顧眉生緩緩睜開一雙水眸，頓時將一方屋室照得格外明艷。

她微帶慵懶地起身，走到圓桌前坐下，望著滿桌豐盛的膳食，她卻皺起了眉心，而且胸中竟突然猶如翻江倒海一般，連忙以手捂鼻，起身往浴室而去。

月兒被她的一連串舉動嚇了一跳，見顧眉生面容蒼白，神色懨懨地從里頭出來，連忙倒了杯茶水遞到她的面前，“姑娘，可是這些菜色不合您的胃口？”

顧眉生輕搖了搖頭，“都撤了吧。”

月兒應聲退下。顧眉生走至窗前，望著碧池對岸那些桃花樹下大片蔥綠而蓬勃的綠草，配著那滿眼的粉色桃花，還有那綠樹從中的點點紅星。

流水潺潺，鳥語聲聲，實在是一副美不勝收的鬧春美景。

顧眉生卻隱隱覺得身子乏力的很，由心而生的一種困頓和疲倦將她緊緊地包圍。

眉心越發的緊蹙，她有些意興闌珊地轉頭走向床榻，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