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怒都藏于心中的鳶大嬸,此刻也不禁面露絕望之色。
她轉頭望向一旁的女大夫,聲音微顫,“如何會這樣?”
女大夫淡答道,“你們耽誤了太久,毒已入她們的五臟,喝了我的解藥,血氣上涌,所以都上了臉。”
“可有辦法治愈?”
女大夫望了她們一眼,沉吟半刻,道,“其余幾人問題不大,不過床榻上那位,就沒辦法了。”
她的話,猶如黑夜中的微光,讓鳶大嬸稍稍安了心。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甫顏之這才望向顧眉生,“回王府。”
顧眉生聞言蹙眉,不滿地望著他。
卻見他的眼中盡是不容商榷的冷凝,不禁暗自煩悶,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帶著云依跟著他離開了寶齊齋。
他們離開之后,錦南才吩咐道,“鳶大嬸涉嫌落毒殘害寶齊齋眾女,又使神都謠言四起,實乃重罪,傳鎮北王令,將其即刻關入刑部大牢,寶齊齋即時查封。”
鳶大嬸又急又忿,只覺一口濁氣涌上心間,“噗……”竟吐出一口污血來。
一旁的侍衛上前將她拿住,鳶大嬸神情恍惚地被他們架著外走去。
屋外耀眼的春光刺進她的眉眼,刺痛了她已然麻木的神經,鳶大嬸抬眸望向皇甫顏之和顧眉生離開的方向。
唇角勾起隱隱的冷笑。
以為除掉了她,封了寶齊齋,就可以逼主子出面?
顧眉生,論心計,論謀略,你的道行還淺了些。
若不是今日有皇甫顏之護著,你以為你能安然走出我寶齊齋的大門?
哼。
就算是出了寶齊齋,你也休想擺脫成為棋子的宿命。
顧眉生并沒有打算回鎮北王府。
皇甫顏之不解地望著她,卻見顧眉生悠悠一笑,“王爺若是誠心要娶我,就該三媒六聘,正式來顧家提親才符合規矩。”
“你會在乎那些規矩?”皇甫顏之挑眉,一臉不以為然。
“我的確是不在乎,”顧眉生笑,“可是我的父母和族人卻在乎的緊,我雖是女子,卻也自小讀圣賢之書,若連婚姻大事都無法令父母覺得體面,那我豈不成了不孝之女?”
她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任憑誰來聽,都無法找到半點破綻。
皇甫顏之平靜地看著她,這個女人,他從來都不曾真正看懂過。
她時而美麗,時而純善,時而妖嬈,又偶爾脆弱惹人憐惜。
明明是個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卻偏偏內心裝滿了秘密。
她利用他,利用地光明正大,絲毫不加掩飾。
明明答應了要隨他回鎮北王府,可是一旦自己的目的達到,她又翻臉不認賬。
若是旁人,敢如此戲耍于他,一早已經去見了閻羅。
可是她……
皇甫顏之面無表情地翻身上了馬,吩咐一個侍衛道,“將她平安送回侍郎府。”
*
顧眉生前腳剛回到侍郎府,麻煩就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門。
她才換了一身衣服,就見奶娘趙媽匆匆走進來道,“二姑娘,您可回來了。”
顧眉生見她形色焦慮,便問道,“趙媽,我怎么沒見到母親和織畫?”
“哎呀,”趙媽急得直跺腳,“姑娘呀,織畫之前假扮您的事情被老爺知道了,大發了一頓脾氣,連帶著夫人也遭了秧,老爺罰她去佛堂抄經文一日。”
這不可能啊。顧眉生心中暗自不解。
那日在九王府門前,父親明明親耳聽到皇甫顏之說要立她為妃,就算是為了忌諱皇甫顏之,父親即使心中不滿也不會做的如此露骨。
她抬眸望向趙媽,“這幾日,可曾發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情?”
“沒有呀,”趙媽冥思苦想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噢,我想起來,兩日前,九王爺來過。”
皇甫清燁?
顧眉生輕輕蹙眉,他來做什么?
正想著,屋子門口傳來一個細軟含笑的女子聲音,“可是二姑娘回來了?”
顧眉生轉頭,原來是顧恒薄的侍妾金姨娘。
她站起身,接過云依遞過來的裘皮暖手袖套,笑著迎上去道,“原來是金姨娘。”
金姨娘原本想要上前拉她的手,卻見顧眉生徑直將手插進了袖套之中,不禁面露一絲尷尬,卻極快隱去,依舊笑著道,“你在鎮北王府這些日子,可把老爺和夫人想壞了。還是眉生你命好,能遇到像五王爺這般萬一挑一的男子,哪像我那蔚然,都十五了,還待字閨中,一點都不中用。”
這兩句話,說得極為含蓄。
像顧府這樣的官邸之家,尚未出閣的女子待字閨中才是本分,像顧眉生這般未有媒妁之言,未有父母之命,就已經入住鎮北王府,那才是錯失。
顧眉生終于明白了金姨娘的心思。
她的母親劉氏,只有顧嫣然和她兩個女兒,顧嫣然雖然出了嫁,非但未能替娘家掙得半分榮光,還被夫君廢輟,貶為奴婢,令顧家蒙羞。
而她顧眉生,雖然看似有皇甫顏之庇護,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不守規矩的失德女子。
教養了她們二人的母親劉氏,自然也就被人拿到了把柄。
流言這種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可若是長久下來,也會變成致命的利刀。
而很顯然,金姨娘便是那個手執刀柄之人。
若她沒有猜錯,此刻關于她的流言已經在整個顧府上下蔓延開來,若不制止,即便日后皇甫顏之會登門求親,對母親也只怕不利。
想到這里,顧眉生倏爾勾唇一笑,對金姨娘道,“姨娘多慮了,三妹妹樣貌嬌美,何愁找不到稱心的夫婿呢?對了,我聽五王爺說,幾日后乃太子壽辰,姨娘若是愿意,我到時便求了五王爺,讓三妹妹也一同前去,如何?”
“這……”金姨娘一聽是太子壽辰,頗為心動。卻又擔心若是讓顧蔚然貿貿然拋頭露面,對她閨名只怕有損。
心中極為矛盾。
顧眉生暗暗打量著她的表情,心中冷笑。
如此難得的機會,她就不信,你金姨娘如此貪戀權勢的人會不心動。
她笑著又開口道,“此事也不急,金姨娘不若回去與三妹妹仔細商量商量,總要她自己愿意才是啊。”
“對,對。”金姨娘連忙應和,“此事還是待我與蔚然商量了再定,眉生有心了。”
“金姨娘客氣了,”顧眉生笑著站起身,“我也該去找娘親和織畫了。”
金姨娘聽懂了顧眉生的畫外音,連忙借口道,“此事,不如讓我去與老爺說,一會兒夫人一準能回來,你剛回府,還是歇著吧。”
“這……”顧眉生一臉不好意思,“太麻煩您了。”
“無妨。”金姨娘笑瞇瞇地一邊答,一邊往外頭走去。
顧眉生冷冷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暗嗤,既能在顧恒薄面前表現得賢良恭謹,又能在她這里討得個現成的人情,她自然是無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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